楼上包间乱哄哄的。这得月楼本就是同契盟的产业。同契盟兄弟众多,黑白两道的生意都沾一点儿,但也因为兄弟太多,平时盟里花销极大。渐渐的,无论是做生意还是打家劫舍,都已经满足不了这些贼人的胃口。金陵城富庶,他们从去岁起就经常拐卖妇女,胃口大了,今年连绑票要赎金的事也做了起来。前两日就听说,有个富贵人家的姑娘来这里定了一桌全藕宴,于是这些贼人起了歹念,埋伏在此准备把人绑了看看。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那就卖去烟花柳巷赚点小的;若是家里真的有钱,那就递去消息多要赎金。毕竟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一个个把名声看得比命重,姑娘被绑了也不敢声张报官,通常就是交了赎金要回女儿草草收场,这买卖做得风险小收益大。结果上楼一看,包厢内只有个衣着华贵的小白脸,哪有什么花容月貌的娇小姐?“他奶奶的,白跑一趟!”
凶恶的绑匪控制住许岚风,气得用脚踹他。许岚风嘴里不干不净,一边骂一边哀嚎:“大胆!我是安国公府的三少爷!你们竟敢绑我,是有几颗脑袋能砍?!”
几个绑匪紧皱着眉,面面相觑。绑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是一回事,绑了富贵人家的少爷,又是另一回事了。姑娘家为了名声肯忍气吞声,少爷呢?欺辱了贵少爷,人家肯定是挖地三尺,也要把绑票的给找出来报复的!“三堂主,怎么办。”
一个绑匪问其中一人:“事儿闹大了,要撕票吗?”
许岚风一听这话,吓得差点尿裤子。他这才意识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立刻求饶:“别别别!各位好汉,留我一命!我家有钱,你们找人递消息去,多少钱我们家都出得起!”
重金遮住了绑匪的眼,几个贼人面色各异。提议撕票的那个,上前狠狠抽了许岚风一巴掌:“你当我们傻?给再多钱有什么用,得罪了大官,怕是有命拿钱没命花!”
“别打了。”
三堂主拦住那人。兄弟们都有家眷要养,这笔钱对同契盟很重要。几人说定,用麻袋套住许岚风的头,捆着他从得月楼后门离开。清溪河对岸的茶馆里,赵瑜归一直坐在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喝着茶等着。直到她看见那群人鬼鬼祟祟,借着夜色绑出来个人,才微微一笑。她刚以为事成,准备回家报信,眉头又是一皱。不对,怎么才绑出来一个?隔得太远,赵瑜归分辨不清,那个被绑票的是谁。不过,怎么想也应该是赵宝儿吧?且不说许岚风是个男的,根本卖不出个好价钱,就单说赵宝儿那样的绝色,往那一放,那群绑匪难道看着不心动?赵瑜归心思一定,起身离开,准备换上一副哭哭啼啼的表情,回府喊人救命。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得月楼二楼包厢内,一扇窗户后,也有人正看着赵瑜归离开。“她走了,”李景问赵宝儿:“要追么?”
“追她做什么。”
赵宝儿面无表情,声音冷淡:“她回府哭诉,说的是我被绑票。我算个什么东西,府里能有几人看重?可若这会儿我回了府,舅父便知被绑的是三表哥,他们大发雷霆,肯定揪住我撒气。”
赵宝儿说得轻松,但李景却看着她,有些心疼。“那你现在……”赵宝儿眉头微微一动,朝李景笑了笑:“我难得出门,四皇子若是有空,不如陪我逛逛吧。”
李景笑了:“不管你三表哥了?”
“贼人没拿到钱之前,不会对他怎么样。”
再说了,许岚风嘴这么贱,让那些贼人揍他一顿,正好替她出气。“……但是,还请四皇子出个人,跟着那些贼人吧。”
赵宝儿虽然不甘不愿,但还是怕许岚风真被撕票。李景让刚才拔剑的那个暗卫跟了出去,随后理了理衣袖,朝赵宝儿伸出了手:“不是说要逛逛?走吧。”
***李景本以为,赵宝儿会带他去逛胭脂水粉铺子,又或者布庄和成衣铺。没想到赵宝儿竟拐着弯的,带李景去找了个牙婆。上一世,红柳被发卖出去时,安国公夫人就是找的她把人拖走的。这人心善,赵宝儿哭着拿银子求她,让她替红柳找个好出路,别卖去那些脏地方时,她还跟着红了眼。赵宝儿记住了这人,但这一次来,她不是为了卖丫鬟。而是为了买铺子。“姑娘,这……我实在是做不来呀。”
牙婆看着赵宝儿手里托着的金子,眼馋地吞了口口水,却还是老实回答:“平日交易铺子这种大买卖,都是男的出面去谈,我一介女流……”“女的怎么了,我也是女的,不是照样想开店做买卖?”
赵宝儿并不收起那锭金子,温和地劝着牙婆:“我知道,你与前夫和离,带着女儿过活,日子过得不易。难道你不想做个榜样,让你女儿瞧瞧,离开了男人,照样能过上好日子?”
牙婆被说动,她抬眼看向赵宝儿:“您是怎么知道我……”“这不是重点。”
赵宝儿将金子放在桌上,微笑道:“重要的是,我相信你。”
牙婆咬了咬牙,收下了这锭金子。“好,既然贵人看重我这婆子,那我也就豁出去了!您要收的铺子,是要临河,且要有个大冰库的,是不是?”
“对。”
赵宝儿与牙婆说定,签了契约,笑盈盈起身:“也不急,只要在秋日前找到就行。”
“若是我找到了,该上谁家找您呢?”
“自会有人来寻你的。”
李景一直跟在赵宝儿身后,直到两人从牙婆那儿出来,他才出了声。“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胆子大,还是见识小。”
李景摇摇头,说道:“你可知,那一锭金子足有二两,那个牙婆忙碌一年,都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
赵宝儿借着夜黑,斗胆冲未来皇帝翻了个白眼:“我能不知道这个?”
“那你还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不怕被黑了?”
“这不是带着你么。”
赵宝儿脱口而出。李景笑出了声,再说话时,语调愉悦:“说的倒是。那下一次呢?都由我陪着?”
“下回来我牵条狗来,反正作用一样。”
赵宝儿这话刚一出口,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调侃的是未来皇帝!她立刻挂上营业性甜甜微笑:“并没有说您是狗的意思哦……”李景的笑容不但没消失,反而更盛了:“赵宝儿,你真的太有趣了。”
“我更想娶你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