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门卫辩解道：“我，我其实一直都尽职尽责，害怕有居心不良的坏人混进厂子里来，所以才……”“尽职尽责？”
李前程冷冷一笑，“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一直忙着看报纸吧？还说我没眼力劲，打扰你看报来着？”
“厂长，我……”那年轻人支支吾吾，廖建国一把打断他，“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他指了指李前程，“首先，这位同志，在糖厂门口练摊，合规合法，跟投机倒把有本质的区别。其次，你在门卫的岗位上做事，不管遇见了什么人，首先得客客气气，把人家来意给搞清楚。这才是门卫的职责所在！而你，来了人，二话不说，直接让人家滚？像话么？你以为你是谁？我都不敢这么干！”
被廖建国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年轻门卫低头赔笑，“厂长教训的是，我改，我一定改！”
“不必了，你明天不用来了。”
廖建国转身出了门。只留下满脸悔恨的年轻门卫，颓然地站在原地，内心充满了绝望。别看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门卫，但这个岗位，可是拖关系，费了好大力气，才塞进来的。现在好了，才上一天班，就黄了！“不好意思啊，李兄弟。那门卫是走保卫科主任的后门，塞进来的。他不懂事，给你添堵了。”
因为考虑到李前程待会儿还要练摊，廖建国也没硬要，招待对方进去喝茶。两人就坐在大门外的骡车上，随意地聊着天。“走后门塞进来的？”
李前程很惊讶于廖建国的坦诚。身为糖厂一把手，走后门这件事情，能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这要是换了别人，肯定避而不谈，害怕被人抓住工作上的把柄。廖建国对自己这么不设防？看来，帮了他一回，两人关系有了长足的发展。“其实，作为我个人，是不反对走后门塞人进来的。古话说得好，举贤不避亲。”
廖建国自顾自地说道：“但首先，这人得能用。看门的那个年轻人，就不太行。那种做事方法，别说贤能，就连基本的职业素养都没有。这种人不开除，迟早给我惹乱子。”
这话不错，李前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坦诚自己举贤不避亲，不反对走后门。仅凭这一点，廖建国在一种领导干部里面，就挺别树一帜，有些别样的人格魅力。“对了，说回昨天的事情。”
廖建国闲聊了几句，将话题扯上正轨，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张老人头。“李兄弟，这是我个人给你的谢礼，请务必收下。实不相瞒，昨天关起门来大排查，找出了不少问题。发现我们厂有很多蛀虫，欺上瞒下，贪污受贿。李兄弟的确是高人，不服不行啊！诚如你所言，厂房质量存在着极大的安全隐患。要不是有你给我算了一卦，及时补救。人命肯定是要出的。到时候，我麻烦可就大了。”
李前程笑了笑，很爽快地接过那五百块钱。他是重生者。糖厂后面发生的事情，他一清二楚。因为房屋安全不过关，工作室坍塌之后，压死了不少人。接着厂长被追责，接受调查，然后坐牢。自己算是帮他保住了官职，还让其免受牢狱之灾。这五百块钱，李前程拿的心安理得。“对了，李兄弟，我还有额外的一份谢礼。最近糖厂有几个工作岗位的名额，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把你的亲戚朋友安排进来。”
廖建国态度诚恳。他是个感恩的人，希望尽可能地去报答面前这个小兄弟。“廖哥，你们厂子，不是最近开始要陆续让职工下岗么？”
李前程有些不解，“这种时候，还提供工作岗位？不怕职工有意见？”
“李兄弟，这个你就不懂了。”
廖建国解释道：“正是因为要裁撤大部分员工。厂子里减员，体量就小了。之前因为体量大，没办法搞食堂。现在体量小了，就打算搞个食堂。大环境不行了，工人们的收入肯定要打些折扣，搞个食堂，免费提供饭食，也算是变相给职工们增加福利吧。”
“原来如此。”
李前程明白了，“所以，廖哥说的那些工作岗位，指的是食堂的务工人员吧？”
“没错。虽然是在食堂工作，但是你放心，除了没有加班奖金。福利待遇，包括工资，其余的跟普通职工一模一样。”
说罢，廖建国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有一点，我得先说明白。你如果打算安排人进来，这些人必须得靠谱才行。”
“这个自然。”
李前程点了点头。他想起了二姐李雪，那个上半年死了丈夫的可怜女人。本来是打算新房子建好之后，把二姐接回来住，然后顺便替她找个工作。没想到，工作自己送上门来了。二姐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不是做生意的料，把她安排进糖厂食堂工作，倒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李前程朝着廖建国道谢，“廖哥有心了，那几个工作岗位，您替我留着。这几天，我找几个本分性子的，过来上班。”
“行。”
廖建国笑着拍了拍李前程的肩膀，“不打扰你做生意了。先走了。”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十一点半。下班铃声响了起来。刚才和廖建国聊的投机，一时半会儿还忘记了支摊。这会儿赶紧麻溜地忙碌起来，准备接待即将下班的糖厂老顾客们……下午两点。县城，城南。某处居民楼内。徐胜利正百无聊赖地和几名牌友斗地主。“徐哥，你不是说，最近要去省城一趟看病么？钱不够，得多赚些钱？”
一个牌友叼着烟，随口问道：“既然钱不够，怎么不去卖票，天天搁这儿打牌？”
“谁说我不去？一对A”徐胜利头也没抬地扔出两张牌，“这大热天的，谁出门瞎晃荡？我就算去了，也碰不到买票的人，去了也白去，何必费那个劲？还不如在你们这些狗日的手里，多赢两把。照样能把钱给攒出来。”
这话听着有些道理。但认识徐胜利的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偶尔会心血来潮，但真要做什么事情，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说白了，他这个人就是个散漫的性子，不是什么实干派。要不然，也不会非得把青春浪费在，卖粮票这个游手好闲的职业上面。要知道，他家里还是有些关系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每个月都能搞到大把的粮票。真想找个待遇好的稳定工作，不是什么难事。这些情况，叼着烟的那个牌友当然知道。他呵呵一笑，并没有揭穿。众人正打着牌，此时，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徐胜利抬头去看。瞬间，像是炸了毛的狗，猛地站了起来，红着双眼，一把抄起屁股下的座椅，拿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