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逍冷着脸,一改往日温润的气场,肃声说道:“规矩也要看情形而定,我今日就是要带她进去,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那羽林军见他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便迟疑了一下。慕青璃上前一步从苏云逍身后站出来道:“我是宁嫣郡君,今日事发突然,若是有任何追责你们只管去慕家找我!”
那几人听见“宁嫣郡君”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看向慕青璃的眼光有了些变化。羽林军都是皇帝的亲卫,对皇上忠心耿耿,慕青璃曾经救驾的事情羽林军将士都知道,他们心中对这个女子还是有几分敬意的。如今这人听着来着竟然是宁嫣郡君,又想了一下,便侧身让开道:“既然是郡君,在下也不好阻拦,不过远山书院不能让女子进入的规矩是太祖时期就传下来的,要是时候上面问责,我们也不能替您担待。若是郡君依然要进,便请吧。”
他这是在告诉慕青璃,进是可以进,但是其后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慕青璃重重的点了点头:“多谢。”
说罢和苏云逍一起快步走了进去。慕青璃走的飞快,几乎是在一路小跑,而有苏云逍在身边最大的好处就是知道慕青檀被关押在了哪里,以免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按照苏云逍所说,若是像慕青檀犯了这么大错误的,一般都会被关押到书院的“问心堂”由先生审问,要是情况属实当即就要除名。慕青璃听见“审问”这两个字吓了一跳,脚下走的更快。“你不必担心。”
苏云逍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立刻说道,“虽说是审问,但是书院里都是夫子,不可能动粗,他们不会对檀儿怎么样的。”
慕青璃没有放松的意思,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檀儿性子太倔,面对夫子他也不可能低声软语的求人家,我怕他会吃亏。”
苏云逍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迈大步子保持着和她一样的速度,心中却有了些心酸之感。如今能让她这样上心的,大概也只有檀儿了吧。他当初亲手将一颗简单纯洁的心推开了,现在徒留悔恨又能如何……慕青璃几乎都是在小跑着往问心堂而去,一路上不少书生看见有女子进入远山书院,纷纷报以诧异的目光,但是慕青璃都没有停留。终于,问心堂那灰黑色的建筑出现在了慕青璃眼前。她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一旁的苏云逍:“多谢你送我到这里,我自己去就好,你不必管我了。”
苏云逍和她不一样。她不是远山书院的学子,这里的规矩不能拿她怎么样,就算是擅闯了,事后的代价对她也不是毁天灭地的。但是对苏云逍这样的学子就大为不同了。若是他陪着她一起违反了这里的规矩,很有可能也被除名,毕竟远山书院的也要保证其权威,就算苏云逍颇有才华,也不能任由他带外人进出。苏云逍眉头紧皱:“不行,你一个女子过去怎么得了,我陪你一起。”
这是他能数不多能为她做的事情,此时此刻,他绝对不会抛下她一个人。慕青璃心中惦记着慕青檀,见苏云逍这般顽固便有些着急:“你不必陪着我,这对你的影响太大了。”
“我不……”他还没说完就被慕青璃打断。“苏云逍!”
慕青璃忍不住道,“你不必这般对我,我还不起!”
她说完就朝着问心堂快速跑去,霜儿紧跟在她身后一起。倒是杜鹃犹豫了一下,停在了苏云逍身边,低声说道:“苏公子,您和我家小姐已经是不可能了,我家小姐绝不能为了任何人,会委屈自己做妾的。你要是真心为了她好,就从此放手,便当以前的事都是大梦一场吧。”
杜鹃虽然也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坚持着将这些话说完。霜儿虽然跟着慕青璃最久,但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很多事情不会想到。杜鹃则不然。她向来细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了慕青璃的信任,揣摩人心的能力自然也是极强。杜鹃早就看明白了一点——她家小姐绝对不是那种会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人,在她心中,理智总是大于感情用事的。就算慕青璃是爱煞了苏云逍,也不会为了她当妾,一辈子屈居人下,更何况她对苏云逍本就无意啊。从旁观者的角度,她也不喜欢慕青璃再和苏云逍有纠缠,毕竟传出去对闺誉损伤太大。但是杜鹃也知道,此时的苏云逍是真的对慕青璃动了情,不忍他在这样沉沦下去,于是出言提醒。杜鹃说完,叹了口气就跑去追赶慕青璃了。苏云逍站在那里,心里荒凉一片。她说,她还不起。也就是说,在她的心中将自己当做毫无干系的外人,所以她宁愿自己面对众人的为难,也不想将他拖下水。她一直都是这么有原则的,爱憎分明,可是他此刻的心却冰冷的近乎停滞。“被你连累,我心甘情愿啊……”苏云逍看着慕青璃远去的背影,淡淡的呢喃道。但是他也知道,这句话晚了,太晚了……慕青璃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问心堂前面,她远远的就听见里面有声音,她有很强烈的预感,檀儿在里面!好不容易冲到门口,慕青璃反倒不急着进去,她先是站住脚平稳了一下呼吸,然后将头上的钗理了理,又整顿了一下衣衫,才伸手推开门。大堂之中有十多个人,最中间一个须发皆白的夫子手中拿着一根藤编,他面前跪着个看起来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其余人则站在两侧看着。“岂有此理,都到了现在你竟还是不肯承认,那么多年的圣贤书读到了何处?你简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夫子高高的举起藤鞭似是要打下去,却被忽然开门声吸引的转过头去,看见来人之后更是瞪大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几乎是要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不然怎么可能在禁制女子进入的远山书院中看见一个女人呢?“你是何人?”
夫子到底的经过大风大浪的,将手中的藤编放了下来,严肃的问慕青璃道,“远山书院不准许女子进入,你怎么进来的?”
慕青璃没有理会他,先是看向场中央跪着的那人。檀儿,果然是檀儿。他身上虽然没有被打的痕迹,但是脸色很难看,紧紧的抿着嘴唇不说话,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倔强。他看见慕青璃的一瞬间眼神先是一亮,而后又露出些慌乱。姐姐怎么来了这里?定是因为他的事情!慕青檀心中着急,都不敢叫人,连连给慕青璃使眼色让她离开。慕青璃见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心中松了口气,但是还是冷淡的说道:“远山书院向来是以圣人之教化育人,怎么竟然还有动私刑的?”
那夫子对慕青璃这个忽然闯进来的女子本身就有三分不满,听见她这么说话之后立刻冷冷说道:“你个小女子,不知道就不要胡说八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远山书院也要有自己规矩,慕青檀如今犯了大忌而不承认,莫说是责罚,便是下监牢都不为过!”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私刑”的概念不是很明确,如远山书院这样的地方,的确是有自己的惩罚机制,再说它又是直接受皇帝管辖的,这样的事儿就也变得理所当然。更何况古代的人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而在他们看来儿子对父亲是私有财产,大骂也是在情理之中。这种固有的儒家重女轻男的毒瘤思想,即便是二十一世纪还依然存在。慕青璃神色未动:“那倒是不知,他犯了什么错,大到能‘下监牢’?”
那夫子此刻也看出些门道来,看着慕青璃,手捻了捻自己的胡须:“你是慕青檀的什么人?”
这女娃来的时机这么巧妙,正好是出了事儿之时,进来之后又只问慕青檀的事情,恐怕是与他有关。慕青璃淡淡说道:“小女是他的姐姐。”
“姐姐?”
那夫子看了看慕青檀,想起什么一样的问道,“宁嫣郡君?”
年前,慕家的这位嫡次女名声震动朝野。她先是救了陛下于法华寺,又成了蛮族人记恨的目标,京城中的黄口小儿都听过她的封号。而他们这些大儒也不止一次的听到过关于慕青璃的事情,并且大多数时候是被人刻意夸大之后说了出来,所以他们听到之后心中都有些不屑,觉得慕青璃应该是个沽名钓誉的女子。但是碍于她救过陛下的命,便不能表现出来,在看见慕家人的时候,就装模作样的夸赞上两句。今天一见竟然是这么一个毫不知礼的!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宁嫣郡君难道不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道理?你既然受到陛下的封赏,更应该克己子持,做好天下女子之楷模,怎么今日还擅闯远山书院?你难道不知这是藐视皇庭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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