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经完全消散,路灯照亮地面,街上行人开始放慢脚步,大多都是刚下班的年轻人,吹着风享受着片刻的欢愉。
夜晚彻底降临。 高欣毕竟是跟爷爷奶奶住,看了看时间便溜之大吉,走前还记下了她家的地址,准备明日再上门叙旧。 咖啡厅客人也逐渐变少,带去了云软枝心中的那点拘谨。 透过窗户反光,云软枝发现,裴时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框架眼镜,狭小的眼睛透着一股精明的味道。 因为距离近,她似乎还听见了他与裴时交谈的声音。 “裴时先生,不等回您家再说吗。”“刚好出门了,又刚好有空,就在这吧。”
裴时的嗓音很独特,衬托出他的声音湿润温和,尾调微微下沉,显得清冷又慵懒。 那个中年男人扶了扶眼睛,专业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警惕地看向四周,语速很快,声音也尽量压低,“好,尊重您的意见,其实也没什么,我今天来是给您带诊断书的。”
“好。”
或许是惊讶裴时的配合,又或者是不想在公共场合说太多,他简短地说了一句,“也请您积极联系方医生。”
“好。”
“那没什么事的话。”
“好,你走吧。”
中年男子扯了扯嘴角,很快起身离开,眼里还带着一丝无奈,每次来见裴时先生,总是说不到两句话就温温和和地被赶走,这礼貌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是得了那种心理病的人。 裴时则是又点燃了一支烟,青烟缭绕在指尖,容颜看不出喜怒。 两人对话过于潦草,云软枝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一脸淡然的从自己旁边走了过去。 那一瞬,她心跳加速。 带过的风中有股淡淡的烟草薄荷香味,扫过她的鼻尖,一瞬而过。 宛如前世数次见面一样,她不敢搭话,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捏了捏手,笑话自己还真是没出息。 当初唯一的愿望就是想他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然后能拿很多很多签名书。 如今人没死,近在咫尺,她却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敢动。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她才抹了一把眼泪,鼓起勇气跟了上去。 不敢靠裴时太近,默默在他后面走着。 道路逐渐熟悉,想想他们回家的路是同一条,心中那抹奇怪的感觉才稍稍好一点。 当初选择住在这里,并不是为了靠近裴时。 而是怕当初的火灾再次上演,她只想能够来得及报个警,或者冲进去把男人拉出来。 她没法接受裴时带着痛苦,再一次消失在世界上。 现在的裴时跟前世没什么差别,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好看,黑色的卫衣罩在身上,路过的许多人都没能忍住频频回头。 云软枝的眼泪就忍不住流,又迅速被她擦去,生怕被人看出她现在的窘迫。 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但走在前面的男人应该是注意到了她,脚步忽而停了下来,远远的靠在墙边,一双灰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她。 云软枝呼吸一滞,眨了眨眼,头脑空空。 嗯? 难道她被发现了? 她的表情过于明显,就差把心中所想的写在脸上了,那疑惑的样子,真觉得自己挺隐蔽的。 裴时好笑地看着她,手指有节奏的敲打在手机背面,这女生在咖啡厅的时候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一边哭一边跟在他身后,迎面走来的路人看他像在看什么抛妻的渣男似的。 他又不是傻子,很难不发现。 没办法,路在前方,不得不上,云软枝便只能认命一般走了过去,大胆在裴时面前停住。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那天的风说起就起,拂过了男人的头发,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再一次送到云软枝的鼻尖,也将男人手上的诊断书窸窸窣窣吹翻了个面。 云软枝下意识看去,诊疗书上的几个重要词汇映入眼帘。 患者:裴时 诊断结果:复杂型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中度抑郁,厌世,焦虑等不良心理,恐有加重风险,请患者积极配合医生治疗。 云软枝的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剜了一刀。 原来,裴时过得真的不如表面上看得那么好。 原来她们这些书迷每日说最明白他最喜欢他,却根本无法了解他经受的苦难。 喜欢又有什么用呢?他今天开不开心你都不知道。 她这会儿甚至都没法像以前一样哭出来,只能讷讷地把目光从诊断书上移开,指尖微颤。 裴时摩挲着诊断书,又看着面前这个陌生至极的少女,看她委委屈屈地站成一团,终于是开了口,“你认识我?”
云软枝下意识点点头,想到这不是前世的时候了,又快速摇了摇头。 裴时也不介意她的反复,继续问:“那你是在跟着我?”
云软枝点点头,但怕裴时觉得她是跟踪狂,忙解释道:“也不是故意要跟着你,我住的地方在前面,咱们是……顺路。”
裴时倒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没有怀疑,目光飘向前方。 这段路的路灯时好时坏,今天正好坏了,还没人来修,漆黑地像吞噬人的巨兽口,小女生害怕是正常的。 看了看面前的少女,裴时什么话都没说,安静地走在前面,下意识把少女当成不敢走夜路回家的人,莫名声音柔和了下来。 “你跟着我走吧,这一带治安还不错,路灯也很快会修好,不必害怕。”
云软枝吸了吸鼻子,再次听到裴时关照的声音,她很想高兴地笑笑,应和一声说自己不害怕。 可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更加难受,像堵了一团棉花,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样好的人…… 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苦难呢? 半晌,云软枝在短暂的黑暗中鼓起勇气,快走两步拉了拉男人的衣角,软声细语的问,“裴时先生,你是不是过得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