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半晌，洛景宸叮嘱道：“此事你先不要宣扬，我去禀告师父后再做打算。”
夏彦然深深同他对视一眼，点头：“自然。”
——那边，安宁和封玺已经回到苍翠峰。一路上封玺的脸色都有点苍白，安宁担心蹙眉，将他带回自己的房间，拿药给他的手小心涂上，封玺最后看着自己被包扎出来的蝴蝶结不禁失笑。“师父的水平还真是一如既往呢。”
他轻笑道。安宁也自知水平尴尬，此时又遭他打趣，面皮薄地没好气理了理他手上雪白的绷带，随口‘威胁’道：“若是不喜欢，那便自己包扎吧。”
封玺抿了抿漂亮的唇，小声道：“怎么会，很喜欢。”
在安宁错听来，却成了怎么会很喜欢，看来真是孩子大了居然敢嫌弃她了。安宁啧了一声，揉乱他头发道：“好吧，下次不绑蝴蝶结了，给你直接粘起来。”
不过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错了，哪有什么下次，以后出门在外，记得保护自己，别老想着挡在我身前，知道么？”
“知道了。”
封玺闻言，仰脸，温温一笑。可若有下次，还会那么做的。几日后。叶如渊久违的拜访令安宁很是惊奇，但叶如渊接下来的话才是让她彻底怔了。可是赶到议事大厅的时候，她似乎还是迟了一步。叶如渊说：“你那个徒弟，好像来路不太简单啊……”大厅中央，封玺跪在地上，四周弟子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正前方是紧皱眉头的老峰主，见她进来，脸色凝重道：“笙芝，你看看这个吧。”
安宁看了眼背影瞬间僵住的封玺，压下莫名的疑问，点头，视线投向雾镜里的景象。里面的人是谁她不会认错，可是那样的神情出现在平常温软爱撒娇的封玺脸上的时候，她却有些认不出来一般的怔愣。“这，这是什么意思？”
安宁看完，仍旧在心疼跪于众人面前的封玺，不解抬头，望向座上道。一直立于一旁、作壁上观的夏彦然见状，不乐意了，师父到现在还要护着这孽障吗？！他急道：“师父！这意思就是他有古怪！他不对劲啊！谁知道这几年在后山莫名其妙失踪的那几位同门师兄弟是不是被他……”夏彦然话还未完，便被紧随安宁身后进来的叶如渊温声打断：“彦然，这样说可就过了，不可妄自揣测啊。”
近几年的确是有几人无故失踪，且至今未查出原因，甚至连尸首也未找到。安宁拧眉扫了眼叶如渊，却并不认为他这是在解围，故而不作理会，径直向跪在那里、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封玺走去。众人惊慌的议论质疑声还在纷乱不停，落在满脸冷漠的少年身上，安宁知道他因为自小的遭遇，哪怕是后来有人愿意主动接近，他也只接受她，只对她露出脆弱单纯的一面，所以面对这千夫所指，他宁愿冷眼相待，也不会替自己争辩一句。心微微一疼，将封玺轻轻拉起来，道：“我的徒弟，由我来问，就算是处罚，也该由我来，还望峰主谅解。”
“师父……”封玺显然有些愣，眼底还溢出一点暖意，低低唤道。老峰主为人和蔼，本就左右为难，闻言想了想还是犹豫点头道：“也好，我相信笙芝你有分寸，这事的确需要一个交代。”
安宁感激看他：“嗯，多谢峰主，我会的。”
然而话虽这么说，她心里的忧虑却一分未少。好不容易回去后，她板着脸问封玺道：“解释呢？”
“……师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那里去了，然后便不受控制地。”
封玺忍住和盘托出的冲动，垂眸掩去痛苦，撒谎道。却不料被安宁冷冷打断道：“封玺，哪怕是对我，你也要欺骗吗？”
“师父？”
安宁不是傻子，之前因为太过信任而选择视而不见的那些细节，现在都变成了疑点，不是一句不受控制，我不知道就可以盖过的。她别开头，不去看封玺慌张的模样，强硬道：“不管是什么，我要听实话。”
“师父……”封玺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一味摇头。安宁听得不忍，心里其实已有了答案，袖中的手死死攥着，逼迫大脑迅速飞转，也许这是世界规则的不可抗力，封玺是反派，就注定了要走上一条与顺风顺水背道而驰的荆棘之路，倘若她还要执意修正，说不定会给他带来更多灾难。更何况，她现在是林笙芝，有林笙芝的立场！“你……入了魔是不是？”
她艰难问道。“师父！”
封玺的眼眶红了，不肯承认一般拼命摇头。“我不会害人，师父……你信我，我不会害人，我不会，师父……”可是在看到她的目光后，封玺只能反复念着这句，好像这是他唯一的筹码。安宁压下不忍，口不择言道：“你叫我如何相信？这几年你见过哪个魔物是好的？我又怎么会知道你将来不会害人？”
闻言，封玺茫然无助，伸手要去够她的衣角，可是被她皱眉闪过，安宁低头道：“念在你我师徒一场，我放过你，留在苍翠峰，你的身份是瞒不住的，不想死，就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
他鼻尖一酸，滚烫的眼泪霎时飚落，嗓音颤颤道：“师父，我让你失望了，是么……？”
“可是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师父……我真的不会……”他漂亮的眼睛里不受控制地留下眼泪，如同自言自语般呢喃道：“师父你说过的，你说过的，哪怕是魔也可以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你也容不下我！！”
安宁从未见过封玺这样不管不顾地掉眼泪，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死死攥着，嘴唇太过激动而颤抖不停，仿佛受了什么再也忍受不了的痛苦。几乎是瞬间地，她鼻子也跟着酸了一下。她是为了封玺而来，可有时候，不是一味的袒护和守候就能让他成长得更好，如果他注定一生坎坷，与众人为敌，那么她就算再难受、再不舍得，也只能让他独自去面对。而且……安宁视线掠过沉寂的‘无解’，那上面附有她的元神，会替她保护好他的。思及此，安宁缓了缓，指尖嵌进手掌心里，面上却一字一顿道：“我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