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懿太妃此言,容婕眼睛里闪射出兴奋的光芒,得意地向地上的夏云岚看了一眼,又小心地看了看萧玄胤的脸色。萧玄胤虽没有说话,脸色却难看之极。容婕终究没敢擅自答应,低下头掩饰了一下眼中的失落,抬起头故作谦虚地道:“多谢母妃好意,王爷此时想必正为夏云岚之事心烦意乱,此事不如等王爷静下心来再说不迟。”
“果然不愧是容丞相夫妇教出来的好女儿,此等家教远非某些人可比。”
懿太妃一边对容婕执手大赞,一边恨恨地扫了地上的夏云岚一眼。夏云岚倒不觉得怎样,她不喜欢的人从来影响不了她的心情,更伤不了她的感情。但站在不远处的夏静柔却变了脸色,朝懿太妃和容婕投出一个阴毒至极的眼神,让夏云岚看了,心也不由自主地小小蹦哒了一下。萧玄胤忽然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夏云岚顺着萧玄胤的手看时,发现是自己适才跌倒时掉落在地的麒麟牌子。她有些后悔没有及时将这东西收起来,没了麒麟牌子在身,出入祁王府要麻烦得多。萧玄胤这段时间可能是忘了这件东西,竟一直没有向她收回。然而,萧玄胤站起身来时,另外一只空着的手上却突然多了块一模一样的麒麟牌子。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形状,一样的莹润无瑕,一样的缀着金色流苏……肉眼看去,无论哪个角度都毫无二致。夏云岚眨了眨眼睛,讪讪笑道:“呵呵……原来这麒麟牌子是一对啊……”萧玄胤看了她一眼,眼神幽深冷漠,如深潭般要把她吞没。“本王的麒麟牌,世上只此一件——”萧玄胤说着,缓缓举起了原本空着的左手里多出来的麒麟牌。夏云岚愣住。只此一件?那就是说,另外一块是假的?看萧玄胤的意思,假的显然是自己身上一直带着的这一块。可是这一块分明是萧玄胤亲手交给自己的呀?难怪萧玄胤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问自己要回麒麟牌子,原来……原来他以为早已收回了交给自己的麒麟牌子……夏云岚一时心乱如麻,懵懵懂懂地看着萧玄胤从地上捡起来的麒麟牌子道:“那你给我的……是怎么回事?”
“这块,不是本王的。”
萧玄胤握起了拳头,缓缓地、一字一字道:“本王,也从来没有给过你这块牌子。”
“这块是假的?”
夏云岚此刻不但心乱如麻,头皮好像也在发麻。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有想清楚,容婕突然冷笑一声,高声道:“好啊,夏云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造王爷的麒麟牌——你知道这是抄家灭门的罪名吗?”
夏云岚没有说话。抄家灭门不重要,反正家不是她的家,门也不是她的门。重要的是,为什么她身上会出现伪造的麒麟牌子?是百合?一定是百合偷偷拿走了她的麒麟牌子,在外面仿制一块之后,将假的放回原处,将真的交于其他奸细带走。当萧玄胤从其他奸细手中拿回麒麟牌子时,自然而然便把她当成了潜进祁王府的奸细。这就是萧玄胤口中所说的证据吗?对,一定是这样!夏云岚看了百合一眼。百合像所有人一样,出神地盯着萧玄胤手上的两块麒麟牌子,面上除了微微惊诧之外,看不出半点儿异样的神色。这样的心理素质,这样的演技——妥妥是奸细无比合适的人选。“夏云岚——你不打算给本王一个解释吗?”
在夏云岚长久的沉默里,萧玄胤冷声问道。夏云岚脑中飞转。如果此时指出百合是奸细,萧玄胤会相信吗?自己没有任何的证据,百合定然打死都不会承认。目前最好的办法,其实莫过于装糊涂。“王爷——”夏云岚在浅画的搀扶下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土,片刻间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态,看着萧玄胤手里两块相同的牌子道:“你给了我一块牌子,你一直没有拿回去,对于我来说,如此而已。至于为什么我身上的这块变成了假的,真的却在你手中,我觉得,应该是你给我一个解释才对。”
“巧舌如簧,于事何补?”
萧玄胤冷冷逼视着夏云岚的眼睛,嘴里阴沉沉吐出八个字。“夏云岚,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
容婕上前一步,站在萧玄胤身边一脸义正辞严地道:“难道王爷还会故意拿走麒麟牌,然后再故意做一块相同的诬赖你不成?我劝你还是乖乖招了的好——”“王爷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夏云岚斜着眼睛不屑地看了容婕一眼,道:“然而谁敢保证别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休想栽赃陷害!”
看夏云岚从容笃定的态度,容婕唯恐萧玄胤信了她的话,急声道:“牌子在你身上,一定是你自己拿出去偷偷私刻一块,以便真的被收回时,仍然可以拿假的偷偷溜出府去干见不得人之事……”“呵呵,就算假的是我私刻,”夏云岚淡淡笑道:“我想请问,真的我从未当面交还于王爷,王爷却从何处得来?”
最后一句话,夏云岚是对萧玄胤问的。但萧玄胤显然并没有打算回答她的意思,只挥手制止了容婕将要出口的恶言,冷声道:“麒麟牌之事容后调查。夏云岚——你挟持太妃,该当何罪?!”
“玄胤,母妃事小,不如先解决麒麟牌之事。”
懿太妃此时表现得分外大度。她虽然蠢,却也明白私刻祁王麒麟牌的罪名比起挟持太妃的罪名重得多。何况,自己毫发无伤,挟持太妃之事更变得可大可小、可轻可重。而私刻麒麟牌的罪名一旦证实,夏云岚便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萧玄胤如何不知懿太妃的心思,但他却固执地道:“母妃之事人命关天,而且乃儿臣亲眼所见,事情明明白白。麒麟牌之事,诸多疑端尚须仔细调查。”
“那么,王爷打算如何处理夏云岚挟持太妃之事?”
容婕问道。在夏云岚处吃了大亏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夏云岚受到处罚,不管是轻是重,只要让她亲眼看见就好。萧玄胤的目光重新落在夏云岚脸上,正要开口说出对她的处罚,夏云岚忽然抢在他的前面道:“凡事有因方有果……王爷,我之所以会挟持太妃,是因为无人可以给我一个公道。”
“夏云岚,你……”容婕正待争辩,被萧玄胤一个眼神制止。“你想要什么公道?”
萧玄胤蹙眉淡淡道。夏云岚道:“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我被容妃百般折辱,万不得已之下才对她动了手,太妃却只说我的不是,还要对我家法处置……”“王爷……”容婕气得想要跳脚,却在萧玄胤警告的眼神下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把自己憋得脸孔通红,好似做了亏心事一样。夏云岚接着道:“王爷觉得,因为将军府的地位不如丞相府,因为我的身份不如太后义女、义庆公主的身份,所以一切的欺负我都活该受着吗?自古以来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果王爷这样觉得,那我自是无话可说,任凭王爷处罚就是。”
这几句话,可谓悲壮凛冽、慷慨动人。不曾见过早晨之事的丫头嬷嬷们,还真当夏云岚受了多大委屈一般。尤其是那句“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一下子便使许多人的心向夏云岚倾斜过来。萧玄胤却丝毫不为所动,压低了眉毛道:“无话可说?本王明明听见,你已经说了很多。”
“……”夏云岚舔了舔嘴唇,向懿太妃斜去一眼道:“我还肯为自己分辩,是因为我还不曾对王爷失去信心。倘若王爷像某些人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治我之罪,我一定懒得开口说一个字。”
“夏云岚——你这妖孽!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无人可及!”
懿太妃气得恨不得冲过来给夏云岚一个耳光,却又不敢离夏云岚太近,只敢隔着萧玄胤道:“玄胤——如果你要相信这妖孽的话,母妃便即刻死在你面前!反正今日脸面尽失,母妃也不想活了……”说着,挣开朱钏的手便要向井台上撞去。萧玄胤没有说话,自有一众下人将懿太妃拦住。“母妃,”容婕也跑了过去,分开众人扶住懿太妃道:“你可千万不能做糊涂事。王爷向来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焉能不知夏云岚的秉性?又岂会轻易上了她的当?咱们且不要说话,看王爷怎么处理。王爷说过会给母妃一个满意的交待,母妃只需安心等着王爷的交待便是。”
“婕儿,到底是你懂事,母妃竟气糊涂了……”懿太妃就坡下驴、颇识好歹地下了容婕给的台阶,向萧玄胤半是悲情半是逼迫地道:“玄胤,母妃等着你的交待——”萧玄胤皱了皱眉头,片刻沉默之后,向懿太妃淡淡问道:“母妃想要如何处置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