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这浑身上下除了脸蛋之外貌似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的豫王萧玄睿,竟然有着十分出色的口才和逗女孩子开心的本事。只是,他这所有的口才和本事都是对着夏云岚一个人发挥的。萧玄胤仿若透明人一般,被他若有意似无意地自动屏蔽忽略了。若在从前,夏云岚大概会意识到,自己当着萧玄胤的面,与别的男子滔滔不绝地说说笑笑有多么不妥。但现在,萧玄胤在她眼中已经是一个无关的人。当背上的疼痛一阵阵传来,看着萧玄胤眉目间隐忍的怒色,她甚至有一种报复似的快感。当然,虽然她与萧玄睿聊得甚是投机——或者装作甚是投机,但对于萧玄睿这样的男人,她还是打从心眼里瞧不上。大半个时辰后,琼笙送了丁香回来。萧玄胤几乎一刻也没有耽误,便拉了夏云岚的手向萧玄睿告辞。“呵呵,三弟为人一向拘谨小气,不会因为我与三弟妹多说了几句话,回头便与三弟妹生气吧?”
萧玄睿仿佛唯恐萧玄胤气得不够,临走还要故意再气他一气。“二哥既知我的为人,今夜又何必多说这几句?”
萧玄胤回答得淡漠而冰冷,却丝毫没有失了祁王的风度。夏云岚的心跳了两跳,直觉有些不妙。按照正常的逻辑,萧玄睿说出那样的话,萧玄胤不该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拘谨小气,而承诺回家后不会与她生气吗?可是,他宁可承认自己拘谨小气,也不肯做出那样的回答……自己今晚回去,是不是又要有一番苦头吃呢?他会怎么对付自己?叫自己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人间地狱?应该还不至于如此严重吧……回去的马车上,看着一言不发的萧玄胤,看着萧玄胤万年寒冰一样的脸,看着萧玄胤阴恻恻的眼神,夏云岚不由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逞一时之快,为什么要赌这口无谓之气?她现在,根本没有足以与他抗衡的力量。在没有真正逃离祁王府之前,她不过是他砧板上的鱼肉而已。从前,她根本不是一个这么不理智的人。从前,她的眼睛里只有目的和目标。为何转世穿越之后,她竟也学会了意气用事?“咳咳……”为了试探一下回去后可能面对的暴风雨,夏云岚清了清嗓子,尽量挤出一个不太难看的微笑道:“王爷……我瞧着豫王为人好色浮夸,你道是也不是?”
“是吗?”
萧玄胤冰声回了她一句,不带丝毫情绪。夏云岚舔了舔嘴唇。原以为听到自己贬低豫王的话,萧玄胤即使忍得住面露喜色,也忍不住要附和上一两句。而两个人一旦有了共同的敌人——哪怕是假想的敌人,也会因此结成统一战线,进而消弥心里的怒气。然而,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态度。不过,祁王、豫王兄弟不睦,这是朝野上下、包括丫头下人都知道的事,祁王心里决不可能对豫王有什么好感。因此,若想躲过此劫,坚持说豫王的坏话准没错。“嗯,我是这么认为的……豫王不但好色浮夸,而且阴险奸诈、心狠手辣,不知王爷怎么看他呢?”
夏云岚说得一脸真诚。“王妃希望本王怎么看他?”
萧玄胤淡淡扫了夏云岚一眼,眼神阴冷里满含讥讽。“我……”夏云岚眉心轻轻跳了一下,心情郁闷,道:“王爷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希望……王爷若是不愿提起豫王,咱们不提便是。”
言罢,夏云岚闭上了嘴。萧玄胤没有接话。丁香原本想说点儿什么,感受到马车里奇怪的气氛,终究没敢开口。时辰已经不早,外面的夜色却颇不寂寞。今晚是中秋前夕,街道两旁处处张灯结彩,空气里飘荡着各类食物的气味,家家户户都在为一年一度的团圆佳节做着准备。唯其如此,马车里的沉默才会令人更加压抑。夏云岚端端正正地坐着——她不得不端端正正地坐着,因为身体稍一扭动,背上就疼得犹如万箭钻心。前世里,她受过比这严重得多的伤,但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今世里,不过一顿鞭笞,却使她颇有种自怜自艾的感觉。仿佛觉得很委屈,又仿佛盼着有人来安慰、来疼惜。大概,是因为今世,这世上有了能够安慰她、疼惜她的人吧。当然,她决不会指望萧玄胤这个亲手伤害她的男人。这个男人,到现在眼中依然没有一丝愧悔,没有一丝抱歉,没有一丝自责。他大概还觉得,对于自己,已经十分宽宏大量。她咬着嘴唇,听着车外的夜声,心里浮起浅画、璃月的影子。过了一会儿,又隐隐浮起被雨雾笼罩着的南国,南国里那一座高高的楼台,以及,楼台上一个寂寞的、手执折扇的男子的影子……落花轩中,他曾对她说:“夏姑娘,我知道你能懂。”
听雨楼中,他曾温声软语:“若你当我是朋友,这一生一世,我便只惯着你一人……”男人的甜言蜜语能信吗?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祁王妃,她走投无路、无处可去,那个男子还会如此对她吗?想到这里,夏云岚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不,即便无处可去,她也决不会再去找他。他是一个杀手!她历尽千辛万苦穿越异世方才逃开杀手生涯,怎么可能再去接近一个杀手?今生,她要走一条全新的路,一条能够由自己意志自由支配的路。他于她,终究只能化作一片回忆里的温柔罢了……沉思间,马车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夏云岚猝不及防间本能地向前一扑,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一只手轻轻揽住了她,她虽坐稳了身子,背上伤口却被牵动,禁不住“啊”的一声痛呼。“王妃,你……”丁香正想问她是否有事,目光接触到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立即闭上了嘴,扭开头去。夏云岚这才注意到,自己已被萧玄胤揽在怀中。她十分生气。尽管疼得额头冷汗直冒,还是不顾一切地去掰他的手。谁要承他的情!他蹙眉看着她,任凭她用尽全力,他既不说一句话,也没有打算松手。夏云岚很快放弃了。撕裂的伤口处,好像有血渗出,每一下用力的动作,都疼得像重新经受一次鞭笞。忍耐着心底的厌恶,她努力忽略拥着她的男人,将全副精力用来对抗背上的疼痛。马车很快到达祁王府外,丁香下了马车,正犹豫着要不要搀扶夏云岚,萧玄胤已背起夏云岚大步向漪兰院走去。漪兰院的大门敞开着,浅画、璃月从院子里看见萧玄胤和夏云岚以这种方式回来,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脸现喜色。尽管王爷纳了侧妃,对自家小姐的宠眷好像仍未减少。萧玄胤将夏云岚背进漪兰院,放在床上,对随后跟进来的浅画、璃月和丁香道:“去打水——”三个丫头见王爷脸色不善,未敢多问,急忙退出了房间。夏云岚趴在床上,耳边忽听“刺啦”一声,萧玄胤竟从背上撕开了她的衣服。她猛地扭过头,忍着疼痛怒瞪萧玄胤:“你想做什么?!”
萧玄胤眼睛盯着她的背,冷声道:“看看你的伤势。你这种样子,本王还能做什么?”
夏云岚红了脸,心中虽又羞又恼又气,倒也略略松了一口气。这男人虽可厌之极,但总算还有点儿人性,没有趁她受伤无力反抗之机对她做出禽兽之事。不一会儿,丫头们送进水来,萧玄胤竟亲自拿了毛巾替她擦拭背部。夏云岚别扭之极,欲叫浅画帮她擦拭,但看了看萧玄胤的脸色,还是明智地闭了嘴。这个男人想做的事,世上大概没有人能够阻止。与其多费唇舌,不如安安静静地趴着。但她不会承他的情,也不会原谅他,无论他怎么做——夏云岚在心里对自己说。好不容易擦拭完了背上渗出的血迹,璃月拿着膏药站在一旁,对萧玄胤恭声道:“剩下的事让婢子来吧……”“拿来——”萧玄胤打断了璃月的话,头也不回地伸出了手。璃月无奈,只得将膏药放在萧玄胤手上。夏云岚心中暗暗叫苦,适才用毛巾擦拭背上血迹倒也罢了,毕竟他的手不曾碰着她的肌肤。可是……可是这涂抹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