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被废去武功,逐出师门,并以乱伦之罪昭告天下……这惩罚对那孩子总是太重了些。”
“我师父对于此事怎么说?”
夏云岚道:“倘若真是场误会,师父出来讲清楚,或者就说他和华师姐两情相悦……华师姐不是也可以免受惩罚、或至少不用受到那么严厉的惩罚了吗?”
“你想得太简单了。”
甘婆婆道:“繇山弟子名义上都算掌门的徒弟,师徒之间如何能够两情相悦?倘若你师父这么说,按照繇山的规矩,也无非两人都受到相同的惩罚而已。”
夏云岚咂了咂嘴,道:“这是什么破规矩,哪个脑残加笨蛋定的?”
甘婆婆道:“世间无理之事甚多,哪里都能问个为什么?好在浅浅那孩子福大命大,虽被废了武功逐出师门,后来却得高人救治,又恢复了八九成功夫。”
夏云岚知道,救治华浅浅的是司马连皓,但她也不说破,只笑道:“如此,婆婆便可以放心了。”
“哪里能够放心……”甘婆婆道:“我怕她经此一事,这一生始终不能开心……咦,你怎知道婆婆在为她担心?”
甘婆婆奇怪道。夏云岚一本正经地道:“婆婆是菩萨心肠,天下所有受苦受难的人婆婆不都要心疼一下么。”
“呵呵,你这丫头啊……”甘婆婆语中微嗔,却尽显疼爱。这日晚间,踏着清亮的月色从甘婆婆处回到琉华殿时,已是亥时左右。被甘婆婆用各种好吃好喝的喂了一天,临走又喝了碗参汤,夏云岚只觉了无困意,索性又到后面园子里泡起了温泉。明月照人,花竹送芳,温泉水暖。不知不觉间,夏云岚竟忘记了时辰,趴在温泉池边舒舒服服地睡起了觉。睡梦之中,恍闻一阵流水叮咚之声。夏云岚翻了个身,正奇怪琉华殿里怎么会有流水之音时,身子突然向下一滑,差点儿没入温泉之中。夏云岚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睡在水里。玉盘似的月轮已经升至中天,照得琉华殿内外一片空明澄彻。哪里有什么叮叮咚咚的流水声?原来却是一阵琴声缭耳。夏云岚心中一喜,琴声起处,是不是代表师父回来了?她迅速穿上衣服鞋袜,循着琴声行至前院。在一间亮着灯火的房间外蹑手蹑脚地停了下来。琴声遥听如流水,近听像沉淀下来的月光,清澈、悠扬、动人心扉。夏云岚探头探脑地朝房间里望去,但见隔着几重素色纱帐,一盏摇曳的灯火下,一个白衣如仙、风姿出尘的男子身影正在微微低头拨弄着琴弦。此情,此景,恍惚倒像在梦里见过一般。亦或,是那琴声为她编织了一个梦。夏云岚静静看着,默默听着,一时竟有些迈不动脚步。一曲未罢,琴声已停了下来,那男子抬起头,朝着外面淡淡唤道:“夏云岚——”声音低沉、浑厚,好像沾着露水的竹叶,带着种令人心跳的味道。夏云岚咧了咧嘴,将身子慢慢从墙壁后挪出来,轻手轻脚地跨进房门。她当然不会蠢到以为夜凝尘发现不了她的存在。“师父——”隔着纱帐,夏云岚恭恭敬敬地俯身拱手道:“弟子夏云岚参见师父。”
“过来——”夜凝尘向她招了招手。夏云岚略略迟疑了一下,掀开几重纱帘,慢慢走到琴案前数尺处站住,绽出一脸乖巧的笑,对着那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道:“师父,弟子等你好久了。”
夜凝尘没有说话,面具后一双深湛如夜、微微透出蓝色光芒的眼睛静默如水地打量着夏云岚,仿佛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夏云岚与那眼睛对视的一瞬间,只觉那双眼睛冷得似乎要把人冻住,又热的似乎要把人融化。她赶忙像只避开火焰的飞蛾般侧转了脸。等了一会儿,还是听不见夜凝尘说话。夏云岚已经笑得嘴角有些僵硬,忍不住揉了揉脸颊道:“师父,你是不是觉得,咱们从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有!”
夜凝尘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本座没有见过你!”
看来,师父已经忘记了牛角山鬼见愁前救她之事……哦,不对,自己现在脸上戴着面具,师父可能没有认出她来。“不过……”夜凝尘又道:“今日回来的路上,本座曾听茶馆的说书先生说起过你。”
“说书先生说起我?”
夏云岚讶然叫道:“我有什么可说的?”
夜凝尘道:“讲的是中秋比试之事。那说书先生道,输赢本来已经分定,但为了叫众人心服口服,你不惜冒着失去掌门弟子之位的风险以一敌二,最后连败两大高手……”“哇……这个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夏云岚有点儿不可思议,在这没有影视没有网络的时代,消息的传播速度竟也如此惊人。夜凝尘点了点头,道:“本座找四大长老了解过,说书先生的言辞虽有所夸张,倒也不算失实。夏云岚——难得你品学俱优,本座甚感欣慰。”
嗯……看来,自己不得罪百晓门的凌残阳绝对是个聪明的决定。夏云岚谦虚地道:“师父过奖,其实,云岚只是不愿丢了师父的人罢了。”
“你先不必忙着叫我师父。”
夜凝尘道:“本座收徒极为严格,虽然你已入住青鸾峰,但对于你的武功人品,本座还须考察一段时间。”
考察?刚刚不是还在夸自己品学俱优吗?夏云岚有点儿不乐意,又不敢提出反对,只能嗫嚅道:“可是……邢长老说得清清楚楚,掌门一回来,便可举行拜师仪式。”
“既然你要听邢长老的话,明日本座作主,许你拜邢长老为师就是。”
夜凝尘语气波澜不惊地道。夏云岚懵了。师父这脾气也太大了点儿,不过一句话叫他不开心,就打算不要自己了吗?回过神来,夏云岚赶忙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知错能改的样子道:“师父,弟子错了,你不要生气……从今往后,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除了师父的话弟子谁的也不听……”“本座没有生气,”夜凝尘打断了夏云岚的话道:“你误会了本座的意思。邢长老武功不在本座之下,又常居繇山,你若拜他为师,定然受益匪浅。”
师父是认真的吗?听师父的口气,既不像在生气,也不像在开玩笑。夏云岚偷偷瞄了瞄夜凝尘的脸色,无奈隔着银色面具,哪里捕捉得到夜凝尘的心思?不过,无论如何,她是决不打算放弃千辛万苦得到的掌门弟子之位的。“师父——”夏云岚委委屈屈地道:“弟子说错了话,你要打要骂都随你的便,只别赶弟子走就是。弟子资质不算愚钝,你只需稍加指点,弟子自会刻苦勤练。再说,师父你作为堂堂繇山掌门,答应过要收此次比试的优胜者为弟子,怎么能言而无信,落人笑柄?传出去对咱们繇山的名声也不好呀。”
说到后来,夏云岚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威胁的口吻。她又不傻,怎么可能舍掌门而拜长老为师?何况,若在青鸾峰住了两天之后又被赶回去,叫司琼音和其他繇山弟子知道,还不得笑掉大牙?夜凝尘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既然你执意留下,须答应本座两件事。”
“什么事?师父只管吩咐就是。莫说两件,十件百件弟子都答应。”
夏云岚心中一喜,听夜凝尘的口气,是暂时不会再撵她走了。看着夏云岚喜形于色的样子,夜凝尘轻轻叹了口气,道:“第一件,你须发誓,此生此世,永远不会做出欺瞒本座之事。”
“弟子发誓,此生此世,永远不会做出欺骗师父之事!”
夏云岚毫不犹豫地举手起了个誓,只不过,她把“瞒”字换成了“骗”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可以答应不去欺骗别人,但要无所保留地将所有的秘密告诉别人,她自问做不到。夜凝尘没有注意到夏云岚偷偷换了个字,接着道:“第二件,你须答应,永远不会违逆本座的话。”
夏云岚瞪圆了眼睛,抽了抽嘴角。她适才说“十件百件弟子都答应”,可没想到师父这么过份,居然要她一生一世都听他的话。这个要求,会不会太难为了她?“师父……”夏云岚压抑着心里的不满,犹豫道:“若是不违良心道义,不违弟子的原则,弟子自然不会违逆师父的话。”
夜凝尘道:“你的原则是什么?”
夏云岚咬了咬嘴唇,她能够说,她的原则是要永远保有自由的意志吗?沉吟了一会儿,夏云岚尽量委婉地道:“原则这两个字比较抽象,弟子一时也不好说。但是举个例子呢……比如师父非要弟子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弟子肯定不会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去遵照师父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