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萧潇只当相老爷子刚才那一瞬间的怅然是因为相周,不想老人沉浸在忧虑里太久,主动开口岔开了话题,“娇娇也可以是继承人。”
“嗯?”
相老爷子思绪被打断,抬眼看向孟萧潇,眼底带着探究。孟萧潇开门见山,“相小姐归家有些时日了,想必她在于家的处境,您也应该都知道了。都是儿女,手心手背都是肉。相姑娘巾帼之色,只要有她在,相家的门庭不会败落。只要您肯给她机会,at也可以像是男儿一样,替哥哥撑起门庭。”
“若是相大公子还在,应该也会希望妹妹做天上翱翔的鹰,而不是陪着一个小人终老的笼中雀。你们生她养她,精心护着她长大,难道是为了看她在一个不爱自己,自己也不喜欢的腌臜之地枯萎吗?”
“何况,相姑娘过的这样艰难,却还是熬了过来。若非是这次逃脱,你们只怕真的要天人永隔,没了你们撑腰,相姑娘不过是一团随风飘散的蒲柳,背后无人,加上本就在后宅不受宠,未来的路怕也只有一条吧。”
她其实不确定,相娇娇有没有跟相老丞相说起于兆和跟相周的死有关系,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怜惜心疼相娇娇如今的处境。生在这样的世道,不是她的错,可若是女子的名声最后只能让她和家人天人永隔,那还有什么意义?何况相娇娇看着羸弱,但是以孟萧潇这么多天对她的观察。在知道于兆和就是陷害相周的凶手的时候,还敢孤注一掷嫁过去,这么多年,独自一人筹谋,硬是把自己从一个被爹娘兄长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锻炼成如今百炼成钢的模样,不管是勇气还是谋略,都远胜于其他人。在古代,不过是被婚姻和性别负累。可她想,如果相周还在,甚至相周的灵魂还在,一定更愿意让妹妹撑着这门庭,而不是看着二老在空无一人的老宅里枯萎凋落。相老爷子深深看了一眼孟萧潇,沉默许久,才拱手道,“娇娇得孟姑娘这样的知己,是她的荣幸。”
“姑娘一席话,也让老夫醍醐灌顶。”
从前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知道相娇娇在于家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他自然不会再把女儿推进这样的深渊里去。只是,原本还有些犹豫,若是让相娇娇真的和离回家,到时候京城里的人怕不知道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这世上,人言可畏,尤其是对女孩家。可比起被人说道,他更不愿意女儿会在那样腌臜的地方香消玉殒。孟萧潇就很喜欢相家这样聪明人家,家风清正,一点就明,每个人都是有根骨的存在,而不是依附别人的藤。从前或许是因为相周忽然去世,一家子在悲伤中失去了自我,但在他们眼里,最重要的还是家人。她好意道,“丞相大人,您要相信您的女儿,虎父无犬子,也无犬女,相小姐有自己坚持的梦想,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于她来说,不过过眼云烟,只会让她变的更坚强,哥哥若在,她是千娇万宠的相家嫡小姐,哥哥不在,她就是这个家的根骨。”
相老丞相原本混沌的眼睛,都因为孟萧潇这几句话,盈满泪水,“是老夫肤浅了,是啊,周儿是东陵根骨,是相家根骨,娇娇是他养大的,自然也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孟姑娘此言甚是!”
他是真的喜欢孟萧潇,满眼都是赞赏,又不免恭维了风啸寒几句,这才把那片刻的伤感情绪度过去,“老夫今日来,一来是为了写您和孟姑娘的救命之恩,如今见这孩子处处为娇娇着想,情同姐妹,心里宽慰。老夫斗胆,有个不情之请。”
相老丞相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不仅仅是因为祖上荫蔽,更因为人情世故拿捏的恰如其分。他刚才把风啸寒高高捧起,这时候又站起身,满眼敬意地朝着风啸寒一拱手。风啸寒倒是敬佩这位叱咤风云一生的老人,养出相周这等少年英雄的家庭,父母的言传身教密不可分,他也跟着起身,“相老,见外了。说什么不情之请,我常年在谷中,这几个徒儿可不能陪我一个老头子在深山老林里孤独终老。日后他们若是真要留在京城,还要劳烦相老照看。”
相老爷子笑呵呵道,“老夫也正有此意。”
关系熟络起来,他就也不再讲究那么多,“我与夫人少年时成夫妻,膝下就只有周儿和娇娇两个孩子,周儿已去,只留下一个娇娇。孟姑娘说的没错,娇娇也能当这门庭,可在做父母的眼睛里,不管她在外面 有多大的本事,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您想替徒儿求个安稳,我自然是无话可说。我也希望娇娇能结识孟姑娘这样的姐姐,日后互相照看,护为后背。他日我这把老骨头若是不在,也算是给她留下一些能依靠的亲人。风老弟若是不嫌弃,且容我当个先,收孟姑娘为义女。”
风啸寒挑眉,平白多个丞相的干爹,日后也是孟萧潇的依仗。多一个人对她好。他当然愿意。风啸寒笑盈盈地看向孟萧潇,“你看着呢?”
孟萧潇一时怔愣。她作为萧关,早就成了他们的义子。这么多年被惦记。可她暂时不能以萧关的身份出现,还以为这辈子,就只能这样远远守护,践行自己对相周的承诺,护着他们健康安稳就好。却没想到,他们还会因为这样的机缘成为一家人。她心口没来由哽了一下,像是被千万根针扎,又疼,又麻。这一幕,那个人终究是看不到了。看不到她不管作为孟萧潇还是作为萧关,都成了他的家人。孟萧潇看着相老丞相小心翼翼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把翻涌到嘴边的情绪都咽了下去,勾唇一笑,认认真真,不卑不亢道,“是我的荣幸,师父做主就好。”
原本风啸寒多少有点失落,却因为这一句话,心里皱起的褶皱,瞬间被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