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萧潇偏头看他,“后来呢?”
凤御临眉眼深深,“高家出过一次事。高贵妃的哥哥高榕,玷污了礼部尚书的小女儿,逼到对方一根白绫吊死在家里。礼部尚书数日不早朝,跪行长街求公道,刺史台数十名言官撞死在大殿上,要求处死高榕。”
“高榕自裁于城门前。但是当夜,礼部尚书家起了一场大火,虽说不至于满门覆灭,但是死的死伤的伤,一家子退出京城,再无回头路。这件事影响太过恶劣,不管民间还是朝堂都对高家恨之入骨,原本是要被判罚流放三千里,圣旨还没下,小六就被人下毒,一双腿废了。”
“小六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多得宠爱,原本人人都说,如今的太子之位,日后迟早是小六的,所以小六一伤,皇后一家又成了众矢之的。”
凤御临一边走一边道,“高贵妃就凭借这件事替高家翻了案。皇后牵扯进去,就是动摇根基,最后不了了之。”
但也因为这件事,兄弟两人渐行渐远。凤君尧的性格越来越古怪,皇帝和贵妃对他无底线的宠爱,无非是基于知道这个儿子已经废了,做个闲散纨绔的王爷存在而已。那就怎么样都越不过太子的份上去、最初凤君琛还时常关心这个弟弟,去哪儿都会专门带了东西回来讨他开心。“他那会大多数的时间都随我在军营里,所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边陲小镇。那里连吃饱都成问题,能玩能耍的东西极少,所以带回去的东西,有时候是战利品,敌军的匕首一些。还有一些是野兽的爪牙。”
凤御临轻笑了一声。每次都被高贵妃斥责,但是小六起码是喜欢的。再之后,连带着凤君尧也变了,觉得那些东西是凤君琛故意侮辱自己是个废人,送进去就被丢了。两人就再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孟萧潇皱眉,“这毒,真是皇后下的?”
凤御临神色讳莫如深,“只有皇后本人和高贵妃知道了。”
孟萧潇也不欲探寻皇家这些隐秘的事,点到为止,知道答案就不问了。两人一路无事,从街头走到街尾,很快就到了家门口所在的巷子,凤御临不能再跟。孟萧潇顿住脚步,问了一句,“许久不见麟儿,是在忙什么么?”
凤御临道,“他近日惫懒,功课和身上的功夫都懈怠了不少,正好我在京,就先带他练练。”
顿了顿,他又道,“你若是想他了,明日相府赏花宴,我带他来见你。”
孟萧潇的脸上难得地窘迫了一下,总觉得说想凤惜麟,就好像是在等明天见他一样。可确实又说不出不想的话来,拧着眉毛,好一会道,“嗯。”
凤御临从前会觉得孟萧潇难琢磨,如今越来越觉得她率真的可爱,“那,明天见?”
“明天见。”
“你先走,我看着你。”
凤御临不羁地靠在巷口的墙上,目光看了看孟家的门口。孟萧潇从前在树上看过一句话。关于一对情侣互相打电话,谁也不想先挂,因为另一个人听见忙音,会失落。男孩就把那样的失落留给自己。那会看见这个段子的时候,室友都说好浪漫好浪漫,只有孟萧潇觉得矫情。不过是短暂的分别而已。硬要坳出生离死别的感觉也是有意思。她从不会把这样幼稚又无趣的片段说给那个人听,私心里觉得,他不喜欢这种勾勾缠缠的小女儿感情,也觉得两人是后背互相依靠的关系,不需要这样的儿女情长来做证明。如今却觉得在凤御临这里,细小的情绪都被放大。利落的分别被拉的绵长。那种感觉很奇怪,并不是一刀两断的痛快,也没有让人觉得腻歪,反而心里勾勾缠缠的,有点痒。像是隐秘的心思被妥帖安放,小心珍藏。孟萧潇有一瞬,眼眶发痒,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就见凤御临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眼底藏着的深情来不及往回收,化成一抹笑,放在已经易容的脸上,不算好看,却有点震慑人心。“怎么了?”
凤御临挑眉问。孟萧潇回身,端端正正站好,认真地问了一句,“你府里,可有其他的侍妾或者外室通房?”
答案当然是没有。但是她想听凤御临亲口说。凤御临也意识到什么,站直了身体,目光深深地看着孟萧潇,一字一顿道,“没有,遇到你之前不曾有,遇到你之后也不会有。”
孟萧潇满意勾唇,“那你什么时候,亲自来家里下聘?”
凤御临眼神一震,怔怔地看着孟萧潇。从前只说两人成亲,是利益相连,互相成就庇佑,如今他却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许久没等到凤御临的回答,孟萧潇心里莫名就生了些失望,眼神黯淡下去,旋即淡淡开口,“你拿着圣旨毁了我的名声,如今整个京城只怕没几个不知道我是你要的人,以后都没人敢娶我。说看我意思,也不过是个说辞,毕竟我若是不同意,那就只能去寺庙里剃了头发做姑子了。”
“何况,凤君逸还欠我十万两,我等着婚宴上往回收……”没等她说完,凤御临就回过神来,一字一顿道,“潇潇,明日过后,我凤御临会以最大的依仗,亲自登门送聘。只盼你跟风谷主、江老板,莫要嫌弃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没有长辈操劳,若有失礼之处,万望海涵。”
他说道最后,拱手,朝着孟萧潇深深弯腰,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孟萧潇在这一瞬间,忽然记起他满身的伤,不是为己,而是为了东陵黎民百姓。记得别人归家,都是长辈操劳心疼,只有他,好似本就应该如此立于天地之间,是不败战神。那些夹道欢迎他的黎民百姓,只是受益者,却不是家人。他身后,有垂髫小儿,黎民百姓需要呵护。身前,却无刀盾,迎面都是风霜。她这一刻,是真真切切地心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