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吃到一半,望着外面浓稠的黑夜,“这么晚了,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回来?”
赵灵随口问,“他去哪里了?”
“听说去了晋王府。”
这个人,赵灵有所耳闻。晋王,名叫陆延,今年二十八岁,跟陆渊都养在德妃膝下,不过晋王是德妃的亲生儿子,陆渊是过继的。此人宅心仁厚,有治国之能,风评极佳,当初因为不是嫡长子,故而与储君之位错过,一直为太子忌惮。陆渊和陆延关系极好,如同亲兄弟一般,若是陆延举兵造反,那陆渊必定会竭尽全力帮他。而陆渊带兵打仗多年,几乎次次凯旋而归,即使五年前平度关一战,残部仅剩五千,敌军两万人,竟然也破釜沉舟的毅力和勇气,与敌人打个平手。难怪太子这般想要除掉这二人,这哥俩要是联手,哪还有太子什么事。赵灵塞了口羊肉,“嗯嗯,不错不错。”
她脑子飞速旋转,更深露重,陆渊还没回来,看来朝廷风向有变,难不成要发生什么大事?*晋王府,书房。室内昏暗,气氛令人窒息。晋王妃苏锦玉方才送来的两碗银耳枸杞羹已经凉透了。陆延将书信徐徐展开,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陆华竟然将周太傅拉拢过去了。”
陆渊扬眉,“周太傅深得父皇欢心,他是父皇面前的红人,但是也是难啃的骨头。你多次示好,他都无动于衷,原来在等太子。”
陆延倚着靠背,执起桌上冷茶,轻啜一口,“太子侧妃病重,太子妃王氏又是个好说话的,周太傅嫡女周媚儿尚待闺中,我看周太傅明摆着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他做国丈啊。”
“都说周太傅精明,是个老狐狸。我看关键时刻,也是老糊涂。太子论才华、治国才能如何跟你比,行军打仗如何跟我比?”
陆延轻笑一声,“就凭他现在是储君。储君之位,一旦定下,非一时可以撼动的。”
陆渊哼了一声,“需要我怎么做?”
外面月影婆娑,室内灯火摇曳,陆延垂了下眼眸,心中短暂摇摆后,复又望着陆渊,方才继续道:“听闻定国公府有女待嫁。”
定国公姚良明年过八旬,乃是开朝元老,年轻时跟随开朝皇帝四处征战,桃李满天下,更曾任皇帝先生,深得皇帝敬重。陆渊背脊猛然一僵,三年前纳了韩月为侧妃,如今又要纳新妇……脑海中闪现过一抹熟悉的笑颜,陆渊心中一痛,他望着晋王,良久未言。晋王垂眸,“我知道此事委屈你了。回头此女我来上门提亲吧,如今我已有王妃,只能将她纳为侧妃。 ”陆渊眸子睁大,“皇嫂性格温婉贤淑,对你一往情深,你这样如何对的起她?”
晋王抿了抿唇,半晌,“此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大势所趋,你我也没办法。我知道你心中只有明月一人,我断然不会为难你的。”
他望着陆渊,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苏锦玉怯怯骑在马背上,陆渊笑着将她扶下马。大家都言陆渊对明月痴情,但是却鲜有人知明月与锦玉几分相似之处。陆渊垂首,一言不发地望着昏暗的地板,“皇嫂若是知道此事……皇嫂出身名门,定然不会与你大吵大闹,但是皇兄此举真是伤透了她的心。 ”他顿了顿,当初晋王娶苏锦玉,对着所有宾客,许下重诺,此生只爱苏锦玉一人,此生只会苏锦玉一位妻子,不纳侧妃。一来,是为了树立自己“贤王”名声;二来,苏锦玉知书达理,与自己两情相悦,遇见她以后,自己眼中便容不下其他女子了。陆渊拳头紧握,道:“不可,这样一来你的贤王名声岂不毁了?贤王名声,你可苦心经营了多年。”
晋王不说话。他在想陆渊话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陆渊是为了自己娶姚青青,还是为了苏锦玉?陆渊倚在椅子上,眸光盯着黑夜,“你与皇嫂成亲当日,许下的承诺,让你贤王名声大噪,妇孺皆知,部下更是因此誓死追随你。如今不过五年,你要纳侧妃,如今你我与太子关系紧张,在这个关节点上,岂不是让太子拿出了把柄。名声毁于一旦,部下皆知道你晋王乃是食言之人,如何能一心一意追随你?”
晋王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的是苏锦玉送来的甜点,唇紧抿,眸光好像一潭死水般。良久良久以后,他声音一点点从喉咙中挤出来,“既然如此……”那句话从肚子里到喉咙,又被陆渊狠下咽下去,反复多次,他终于下定决心,豁出去了,“定国公府的女儿,我来迎娶。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过几日就上门提亲。”
“五弟!”
陆延叫住他,眸光摇摆之后,他只是轻声道:“此事委屈你了。”
陆渊掩去眸中黯淡,他笑笑,“儿女情长在家国大义面前又算的了什么?我带兵打仗多年,有了国才有家,有了家才有儿女私情。我不怕。”
陆延起身,眸光笃定地望着陆渊,“五帝,你放心,他日你我若成大事,我必定不会亏待于你。”
陆渊笑,“好,我等着!”
他朝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侧过头,顿了顿,“我愿意以王妃之礼迎娶姚家女,但是只能给她侧妃名份。”
五年前,陆渊曾当着众多士卒之面,郑重地将王妃之位许给明月,说平度关之后,便会将她扶为王妃。然而,为了拯救平度关内数十万百姓,他亲手将明月送入敌营……纵然,他后来将那几个将领头颅当众砍下,血溅当场,也消除不了他内心愧疚与怨恨。平度关一战胜利后,他曾多次亲自带人去寻明月,可是遍地尸骨,哀嚎遍野,想要找到一个不知生死的女人,犹如大海捞针。他苦寻三个月,几乎要平度关翻了个底朝天,连明月的尸骨都没找到。这是他一生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