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长安,一路向东,过了澧江,便是大周了。灼灼夏日,马车辚辚作响,赵灵歪在陆渊怀中,昏昏然欲睡。她正做梦。又是那个凄风苦雨的晚上,母亲抱着年幼的赵灵,轻声吟唱儿时的歌谣。她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睡得很香甜。倏然耳边传来郑氏声嘶力竭声,“快走!灵儿!”
赵灵猛然被惊醒,满头是汗,“娘亲!”
困得只打哈欠的陆渊被赵灵这般,顿时清醒过来。“你做噩梦了,是吗?”
他温柔地擦拭赵灵额头上的汗。马车外面锣鼓喧天,好不热闹。赵灵问道:“到哪里了?外面怎么这么吵?”
车夫扬声道:“回夫人,现在到安州了。快到端午节了,这几日热闹着呢。”
赵灵自幼在长安长大,从未去过其他地方,不免好奇地挑来帘子,但见热闹的街头,若干身着上金下红的鱼尾绸布的男子手握棍棒,上面系着一条条金色鲤鱼灯笼。演员边走边舞,队形不断变换,鱼灯时而游动,时而上下翻滚,围观群众皆是鼓掌。赵灵眼都发光,“哇,这是什么?”
陆渊望去,“这是安州的鲤鱼灯舞。明日是端午节,会更热闹。”
赵灵一脸心动。陆渊扬声吩咐道:“李然,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今晚我们便宿在安州吧。”
车夫应是。安州地处大齐东部,多为丘陵山地,长约三千里的澧江横跨安州境内,地大物博,水产丰富。的确可以带赵灵逛逛。众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刚下马车,赵灵便兴冲冲地拉着陆渊朝方才街头舞蹈的地方走去。街头人来人往,小摊上卖着各种赵灵从未见过的东西。赵灵指着一条绿箬叶所包的中间凹两头翘的粽子,问道:“这粽子好生奇怪,我记忆中粽子都是那种三角的。”
摊主笑道:“这位姑娘,这粽子是长条形,形似枕头,叫做‘枕头粽’。又因为小巧优美,也叫美人粽。”
“我要一个。哦,不,多要几个吧。快到端午节了,给宋延他们也尝尝。”
赵灵拿了一个,打开就要吃,一边吃一边指着身后的陆渊,“他付钱啊。”
陆渊将几两碎银递给摊主,摊主将粽子装进袋子中,递给陆渊。赵灵啃着热乎乎的粽子直往热闹地方钻,像个初入人世的小孩子一般对什么都好奇。陆渊见她走了,急忙追上去。摊主望着两人身影,遥喊,“我还没找你钱呢。”
陆渊头也没回,“不必找了。”
摊主无奈一笑,这位公子宠妻宠得银子都不要了。鼓乐齐鸣中,一舞完毕。赵灵忍不住鼓掌叫好,“好!”
旁边的妇人笑笑,“这位夫人你是初来安州吧。”
赵灵心生警惕,“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妇人笑,“这才哪到哪啊!今晚澧江边上的鲤鱼灯笼舞才是安州一绝,那场面 气势恢宏,隆重大气。”
赵灵点点头,原来如此。陆渊扫了一眼那妇人,温道:“多谢。”
他伸出手轻轻擦拭掉赵灵嘴角的米粒,声音有些责备,“吃东西也太不小心了,都弄到嘴边了。”
赵灵抬眸望着陆渊,“晚上我们去澧江边上看吧。”
陆渊道:“既然你喜欢,那便去。”
夜幕降临,空气灼热,连流动的风都带着一丝热气。而澧江边上早已聚集了不少百姓,江面上搭了个几百平的戏台子,灯光稀疏,只能看到戏台子的隐约轮廓。赵灵拉着陆渊立在澧江边的护栏处,望着江边的人头攒动,“还有好一会儿时间呢,竟然就已经这么多人了。”
晚风拂过陆渊耳边,他将赵灵圈在怀中,避免其他人挤压到赵灵。不远处有小摊卖有卖冰镇凉饮的,赵灵舔舔嘴唇,“我渴了。”
陆渊道:“我去买,你站在此处莫要走动,我很快就回来。”
赵灵听话的点点头,“好。我要冰镇莲子汤,没有的话,就要冰镇绿豆。”
人群喧闹,有人在低声议论,“不知道今年舞蹈班子是哪家的?”
“你不知道啊,还是林家班。”
两人露出大家都懂的眸光,“去年柳家班输给林家班,今年登台表演的定然还是林家班。”
暗蓝夜幕之上明月高悬,远处的星星点点如同碎钻一般洒在苍穹之中。一瞬间,舞台上的灯笼齐亮,灯光璀璨,仿若白昼。骚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翘首期盼,目不转睛地盯着空荡荡的舞台。又一瞬间。灯光稀散,舞台顿时漆黑一片,与此同时,搭在四周的帷布瞬间落地。一阵紧密喜悦的锣鼓声响起,随即众多身穿彩色稠衣的女子列阵上台,手持金色鲤鱼灯笼,身形有节奏的摆动,上下游动,借助正好的黑暗,远处看仿佛一群鱼儿欢快地在水中嬉闹。空气中漾起一阵轻微的声响。鱼尾拍打水浪的声音夹杂着鱼儿欢快的叫声。忽明忽灭的灯光中,让人如临其境。赵灵从未见过这种舞蹈,兴趣盎然地看着,嗅到空气中一股咸湿的味道。是海风的味道。这班主真行啊,从视觉、听觉、嗅觉,营造出鱼儿在水中嬉戏的感觉。众人眼睛发亮,毕竟这种表演一年才能遇到一次,不少兴奋的人朝着台子涌动想要距离舞台更近一些,赵灵被人挤着, 不自觉地朝里面走。赵灵回头,想要看看陆渊人在何处,却只看到了乌泱泱的人头,她舔了下嘴唇,还不赶紧回来,好渴。漆黑的夜幕中一条通体散发蓝光的大鱼缓缓从天而降,随即人群尖叫声不断。定睛一看,上面竟然靠着一个身着淡蓝衣袍、容貌俊美的男子,男子青丝如瀑布,长发飘飘,皮肤晶莹剔透,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是林班主!是林班主!”
他本单手托腮,微眯着眼眸,下面的吵闹声似乎吵到他了,他睁开眸子,眼角勾起一抹邪魅笑容。“啊啊啊啊啊!”
人群涌动。不少迷妹情绪激动,有的人甚至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