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皇后讲话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她根本不需要有人回答,说了几句,又觉得有些絮烦,便命意娟送南屏出去。南屏早巴不得离开,皇后的心事她还是少听未妙。这两天倒是听人频频提起旧事,南屏心中总觉不安,下山时便同韩望书说道:“之前,你答应帮我找石蜜姑娘,有下落么?”
“没有在儒仙酒楼寻见她。”
韩望书顿了一会儿,方说道:“而且,也没寻见你表哥。”
见南屏没吭气,韩望书又接着说:“可酒楼那个崔管事,却说,初七还是初八,曾在店里看见过石蜜姑娘。我不和你说,是因为……”“嗯,我知道你的心思。”
“你也不用焦急,我想,便是有一日,咱们找不到石蜜姑娘了,好多事问你表哥也是一样的。”
“你是说,石蜜会将那些事情告诉表哥?你怎么知道她会如此?这么看来,她倒是对表哥颇有好感。”
“就怕越有好感,越是想离开得远些。”
韩望书道,“没有哪个女人会想做别人的替身,何况还是石蜜这么样有性格的女子。”
此时,石蜜同曾青墨在川城。她完全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瓜葛。可曾青墨却态度良好地一直跟随左右。她觉得同朱镇这样的人有联系扯不断是她的耻辱,便绝口不提去川城做什么。一路上,曾青墨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本蹩脚的医书,每看几页,便会抛出些问题来。石蜜原本不想说话,可是她自幼学医用毒,实在是受不了曾青墨在一旁胡说八道。可是也仅限于医术的问题,其他的闲聊,她是一概拒绝。好在曾青墨这个人也不算是十分讨厌,这一路上找客栈、寻馆子,他都是极为在行。石蜜吃得好、住得好,倒还长胖了几斤。可令她惊奇的是,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曾青墨总会跳出了几个朋友,每次介绍谁是什么生死之交,或是什么千金不换的好朋友的。也不知道他到底遭了多少次大难,怎么有那么多的生死之交。行至柳城的时候,便有个过命的朋友费老七跳了出来。“七哥,倒是好些日子没和你喝酒了,今日咱们便来个不醉不归。还有,我想吃你们柳城的软炸鹌鹑,那可当真是下酒的佳肴啊!”
“曾贤弟,罢了罢了!唉,今日你七哥我是没有心情喝酒了。”
费老七说完话,便嚎啕大哭起来。石蜜见方才那个膀大腰圆派头很大的中年汉子哭成这个样子,竟十分想笑。她自己也有些诧异。她之前都不是不瞧这种热闹的。“七哥,这是咋了?家中出了什么事情了?”
曾青墨关切地问。“唉,说起来真是,你那个侄儿怕是不行了!我请了无数个大夫,都说孩子活不到二月份了。我是连棺材都打好了的。今日,也就是曾贤弟来了,我才肯出门的,还哪里有心情喝酒呢?要我说,你赶紧随我去家中,见见你侄儿的最后一面吧!我原想着这孩子伶俐乖巧,你也老大不小的,可将他过继到你身边,你给栽培栽培,他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也给你的日子添点滋味,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啊!”
费老七说完,又是一阵大哭,直哭得人肝肠寸断。“七哥,你可是说的是小栓子,他不是才八岁么?”
曾青墨被他哭得心里一阵混乱。“可并不是我苦命的小栓子么!八岁,八岁又如何啊!老天爷收人倒是不看岁数啊!唉,我给起名叫小栓子,可是没拴住他啊!你不知道,他高烧不退,人都瘦的脱相了!”
“七哥,说起来你也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什么大阵仗没见过?我那侄儿不是还在么,你这哭天抹泪的都不吉利?咱们倒是没人手、没银子的人家也便罢了。你遇事这样气馁,岂不是让嫂子更心窄?柳城的大夫不行,再重新找过,七哥,你先别自乱了阵脚!你看看,这大夫不就近在眼前么!”
费老七放在只是在哭,根本没留神,这里还有个妙龄女子,虽是粗布衣衫,可难掩清丽,是个十足的美人。他惊诧道:“曾贤弟,你不厚道,娶亲了竟然不告诉我!”
他说着擦干眼泪,冲着石蜜作了个揖,“弟妹,莫要见笑,实在七哥家里遭了难!”
眼见费老七又要哭出来,曾青墨赶忙道:“七哥,快别误会,这是从京都同我结伴而来的……”“结伴而来?不是弟妹?”
费老七更加迷糊了。石蜜看着这两个磨磨唧唧的大男人,心中有气,她方才听见“高热不退”几个字,便知不一定是险症,但定是急症,便不想瞎耽误工夫,这一路吃喝蒙曾青墨照顾,她本就想着寻着机会表示一下,这下子机会来了。她在异域长大,本就本朝姑娘的娇羞,被认作曾青墨的媳妇她也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只觉得误会解开就好。“你们还要不要去看病人?”
她实在是不耐烦,便说了这么一句。曾青墨没想到石蜜能主动提出去看病人,十分意外,也十分欣喜。他心里想着点石蜜是能从鬼门关将人拽回来的,天下间就没有她治不了的病。他一方面为小栓子的命保住而高兴,另一方面,这样一来,他在费老七的面前的面子更足了。他想,依石蜜那性子,若是他当着费老七的面儿左请右请人家都不搭茬,那叫人多下不来台!“这就去,这就去!瞧瞧我是糊涂了,难道弟妹,啊不,姑娘,是神医不成?”
“七哥,这话你说对了。这便是京都来的石蜜姑娘。你可知她最擅长医治的病是什么?”
“是什么?”
费老七瞳孔地震。“起死回生!”
曾青墨的语气十分肯定的。一旁的石蜜闭着眼睛,懒得搭理他,由着他胡说。“曾贤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费老七骤然看见希望,又是一阵激动。“七哥,你知道便好,莫在哭了,没的叫石蜜姑娘笑话。”
马车行了不多久,便到了费老七大院。一个矮胖的女人提着西瓜刀就冲了出来,“叫你去找大夫,你去哪里了?”
“嫂夫人,好久不见。”
曾青墨看清来人,便打了招呼。这费七嫂却没有逢人便哭,她诧异地说,“曾贤弟什么时候来的?”
她也看到了石蜜,仍是同丈夫说着一样的话,“曾贤弟,你娶亲,怎么不知会一声?”
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便不进一家门啊!曾青墨心想,却见石蜜已快步朝着院里走了。“还不快把刀放下,神医来了!专门能起死回生的神医来了!”
费老七激动地对妻子说道。“难道弟妹还是神医不成?”
费七嫂忙加快脚步跟上。石蜜看小栓子已昏迷,便掏出银针,便问道:“病人是否惊厥?”
“一个时辰以前,才厥过去。”
石蜜端详着小栓子,见他除了高热外,咽喉处红肿异常,还有白色的脓水渗出,脖颈处也肿大的不得了。大腿处已满是细小红疹,便知这就是烂喉痧。她见屋子里围了乌泱泱的人,便大声说道:“没得过烂喉痧的人都通通离了这屋子!”
“什么?烂喉痧?那是什么?”
费家人竟不知有这病症,曾青墨也称奇。费老七和夫人执意要留下帮忙,被石蜜无情拒绝:“你们如是染上了,我还有救治你们,到底何时能离开此地?”
两个人见神医如此凶悍,也只有默默退了出去。“七哥、七嫂放心!这烂喉痧我是得过的。我给石蜜姑娘打下手就可以了。”
“你得过?”
石蜜问道。“自然。谁会那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石蜜不再探寻真假,用银针刺向小栓子的大陵、血海、内庭、太冲几处穴位。捻转提拉,力度较重。小栓子哼哼了几声,睁开眼,又晕了过去。“你现下通知他们按照方子抓药:要大青叶、鲜竹叶、黄岑、生石膏、丹皮、生甘草、对对,还有玄参。是玄参而不是人参。”
石蜜瞧着这费家的人都奇奇怪怪、迷迷糊糊,不由得有补充了一句。“小栓子如何了?”
曾青墨见石蜜坐了下来,才开口问道。“我每日要施针,再配上药物。应该无碍了。”
“这烂喉痧如此凶险么?”
曾青墨疑道。“想着这位小公子发病时,是伴着心衰的。这极为罕见。烂喉痧还好说,像是那心衰吓住了大夫。”
“可那心衰好了么?”
“那本就是暂时的。没想到,此地庸医如此之多。再不救治,这小公子倒真是要住进这棺材里了!”
石蜜道。“石姑娘,曾某倒是不知怎么感激你才好。”
“不知,便不要说。”
这时,费家人已经将晚餐放在了门口,又叩了三下门。曾青墨会意去开门将食盒拿了进来。倒是有那么一道他朝思暮想的软炸鹌鹑。“石姑娘,你倒是尝尝看。这是柳城的拿手菜。在别地都是软炸乳鸽多些,可柳城便是鹌鹑多些,反正味道也差不多,就都是沿用了一样的做法。”
“乳鸽同鹌鹑哪里差不多?”
石蜜说道,“是不是在你眼里什么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