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杀青后,钟意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工作。
配合宣传、媒体采访、剧组聚餐等等。 蓝郁的杀青在她之后。 女主角姜念霜最近有别的工作缠身,有些戏份单独后补。 剧组的杀青特辑拍了很多物料。 因为姜念霜不在,那天杂志周刊过来,钟意跟蓝郁一起接受采访。 男女主捆绑炒CP,钟意在采访时也把两人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顿。 媒体问蓝郁:“那您两位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对手戏?”戏里钟意苦恋蓝郁到疯魔的地步,但蓝郁对她冷若冰霜,避之不及。 蓝郁想了想,笑道:“有一场戏我印象特别深刻,是我受伤昏迷时,钟意偷偷过来照顾我,她坐在我身边守着,那时候我躺在床上本来要念台词训斥她,结果卡词了,那时候戏已经拍到深夜,也NG了太多次,大家都很累,结果……她怕我笑场,捂住了我的眼睛,声泪俱下把我骂她的台词念了出来,还顺着逻辑把这段戏圆过去了。她这个角色其实很不好演,跟她个人风格也完全相反,但她演出了一个很特别的状态,真的很厉害,也很敬业。”
“您那时候对她心软了吗?”
蓝郁长眉一扬,笑而不语。 后来剧组一起吃杀青宴。 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聊天,蓝郁坐在钟意身边,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休息。 “打算回家一趟,好久没有见爸妈。”
“你老家在哪?”
“汀溪,南省的一个小城市,你肯定不知道。”
“汀溪。”
蓝郁缓缓念道,“听起来是个很美的城市,应该很好玩。”
“没什么特别,但我们那儿的糖水还不错,我家就开了家糖水店。”
“是么?有机会那要去尝尝。”
钟意笑盈盈道:“欢迎。”
“你什么时候回来?后面有什么工作?还进组吗?”
钟意皱了下细眉:“还不知道,暂时没……” 乔伊就坐在一旁,娇声娇气哎了声,腔调可可爱爱:“人家怎么会缺工作啦,靠着魏总那么大一棵树,连导演都要亲自等她。”
蓝郁顿住没说话。 钟意垂眸。 那个晚上,那件事情。 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提及。 钟意知道自己肯定喝了点什么东西。 喝的那些酒,不足以让她醉成那样。 袖扣的主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也没有联系过她。 魏总再没有找过她,也没有为难她。 只是她偷听到Jeff打电话,电话里的人说她厉害,怪不得眼高于顶,原来是另攀了高枝。 Jeff倒是旁敲侧击问过。 钟意撩起眼皮,淡声说这世道有陌生人路见不平,自然也有人笑里藏刀把人往火坑推。 不管Jeff怎么解释。 这段合作关系已经了裂缝。 * 手上的工作全都结束后。 钟意收拾行李,自己回了汀溪。 家里已经从八十多平的老楼搬到了一百多平的新家。 钟家知道她要回来,喜笑颜开。 回去的那天,全家人都出动来接她,钟妈妈眼睛一瞪,伸手戳钟意脑门:“瘦得跟柴一样,会不会饿死。”
“妈,这样上镜好看。”
“能好看到哪儿去?回来多喝几碗糖水补补。”
枝枝躲在钟心身后,照片里看着肉嘟嘟的,实际小小一只,搂着妈妈的腿,偷偷瞄钟意。 撞见钟意的眼神,又怯生生地缩回去。 奶声奶气喊一句“姨姨”。 太可爱了。 钟心大学念的是外语系。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离家不远。 她比钟意更秀气柔弱,气质也更文艺忧郁些。 枝枝已经两岁多了。 钟意听爸妈说,公司就有同事追钟心,殷勤到帮忙拎重物上门,接送照顾孩子。 家里的意思,钟心还很年轻。 遇见合适的人,该恋爱就恋爱,该结婚就结婚。 至于孩子。 枝枝就留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钟爸爸从学校退休,夫妻两人带着孩子、守着糖水店。 日子也能过下去。 钟爸爸钟妈妈让钟意劝劝姐姐。 姐妹俩像小时候那样躺在一张床上,旁边的小床睡着憨态可掬的枝枝。 窗外的月光像凉水一般流淌进来,皎洁静谧。 钟心不想听劝。 “姐,枝枝的爸爸真的死了吗?”
“死了吧。”
钟心仰面躺着,怔怔望着天花板,“别人说他死了,我也当他死了,也许是真的死了。”
钟意扭头:“你还想着他吗?”
钟心闭着眼睛不说话。 “姐,你觉得枝枝长得像谁吗?”
“像谁?”
钟意也闭上眼:“像你念高三那年,糖水店外面的树下坐着个喝醉酒的人,你好心端一碗糖水给他解酒,从那天起,你就被他缠上的那个小混混。”
钟心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瞪着眼睛。 不敢置信地望着钟意:“妹妹,你,你……你怎么知道?”
“我和你睡在一个房间,怎么会不知道。”
钟意柔声道,“你什么都不说,但我什么都知道。”
“我没想到你念大学后又跟他在一起,我真的恨死这个混蛋。他无非就是长得帅点,会几句花言巧语,能抵得过你怀孕生产的痛吗?抵得过别人的流言蜚语?抵得过枝枝没有爸爸的伤害吗?抵得过你用一辈子单身来换吗?”
钟心的眼泪慢慢从眼眶淌下来。 “姐,你愿意枝枝长大后也遇见一个像她爸爸的男生吗?”
钟意递纸巾过去。 “我不愿意。”
钟心哽咽。
“那就当他从来不存在,过自己本应该过的生活不行吗?”钟心觉得—— 家里有小妹,好似就有个了主心骨。 钟意放长假,在家里住了两个月。 过普通人的日子,吃吃喝喝带枝枝遛弯。 算起来,是她这几年休息得最久的一次。 她也会去糖水店帮忙,帮妈妈搭把手。 家里的糖水店开了二十多年,店面很小,活儿很多,食客也不少。 番薯牛奶,椰汁豆腐花,桂花凉粉,红豆杯冰,杏仁奶露龟苓膏…… 钟心和钟意都是被糖水养大的。 那时候邻居们都说姐妹俩像糖水,姐姐软糯,妹妹清甜。 * 休完假,钟意又回了北城。 《伽罗镜》的片酬制片那边已经结清,但她和星澜有分成合约,还等着公司把最后一部分款打给她。 所有的积蓄加在一起,她想在北城买个单身公寓。 秋暮桥好似一个巨大又廉价的造星工厂。 楼下随便一个健身房、小吃店、小酒吧都充斥着想红的网红模特和小演员。 她打算离开。 钟意和Jeff闹掰,温莎莎也和威哥分手。 反正这圈子就这样,什么感情都比不得利益来的直观。 温莎莎找了个服装设计师男友,打算搬去男友家住。 钟意这阵子主要忙着看房子。 预算有限,钱只够她买一个很小的房子。 甚至不是全款。 四十多平,一个人住也够了。 同时也忙着工作赚钱,该进组就进组,该接商务就接商务。 但喝酒应酬她是断然不去的。 等到手边事情都整理得差不多。 钟意去了趟公司。 ——她要和星澜解约。 经纪合约她看过,也咨询过律师。 那笔违约金,她咬咬牙。 勉强出得起。 如果公司更人性——那天晚上,Jeff知道她会遭遇什么,却还是选择推她出去。 这件事情钟意没追究,也是希望拿此当条件,和公司私下和解。 钟意仍然觉得自己在这行业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并且也不可能会有多好的前景。 但她明显选择错了时机。 公司对解约的事情一直拖着不处理。 先断了她的工作。 并且频繁更换她的经纪人。 《伽罗镜》一直在预热。 并且提前一个档期播出。 有男女主角的人气加持,和不错的制作班底。 这部剧反响非常不错,随着剧情的推进如火如荼席卷了网络话题栏。 蓝郁和姜念霜的热搜像开花一样。 一串串一嘟嘟。 各种路透采访和幕后花絮也是定时放送,供观众佐餐。 钟意偏偏在这个时候火了。 她这个恶毒女配的角色的确惹人厌烦,让人恨得牙痒痒,得而诛之。 网络上对她恶评也如潮水一般涌来,什么难听恶臭的话都有。 但谁也不能否认——荧幕上这张面孔,一颦一笑让人惊艳。 哭的时候很心碎,笑的时候很清甜,坏的时候很单蠢,狼狈的时候很呆萌。 拿着不输女主角的美貌,凭什么只能当配角。 剧情越往后刷,渐渐涌现出了一批“女二粉”。 “昭昭虽坏,但实在美丽。”
“她哭得我心碎,只好原谅她啦。”
“她下毒的时候甚至东张西望了一下耶,眼神明明就是很心虚,知道自己错了,又心虚得很可爱,有点笨笨的。”
“她逃跑的时候甚至提起了裙子,那姿态像落跑公主,一点都不狼狈啊。”
“欺负女主还很得意地噘了下嘴巴,这跟小孩有什么区别啊。”
“说她聪明也挺聪明的,笨的时候也挺笨的,为什么老天没给她个清醒点的脑袋?”
“昭昭就是被这些嚼舌根的人蒙蔽了内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她要是小时候能多念点书,知道换个男人喜欢,也不至于绑在一棵树上吊死。”
“论一根筋的笨蛋美人走歪路的后果——稀里糊涂就能毁天动地。”
“我喜欢她为了得到,不顾一切的样子。”
“她那段雨中独白我都看哭了,好美好惨好可怜,救命,我为什么会同情一个反派角色?”
蓝郁也晒出了一个剧组Vlog,跟同组艺人打打闹闹,背景里一闪而过钟意——她顶着剧本背台词,脑袋痛苦地磕着柱子,发现蓝郁的镜头,露出一张可怜兮兮又沮丧的小脸。 实在惹人怜爱。 连星澜都没有想到钟意在这部剧里收割了一大波粉丝。 影响力已经到这份上,钟意后面的路就不难走。 只要后续资源跟得上,就是另一个张简则。 星澜想把钟意的念头劝回去。 也承诺会不遗余力地捧她。 假以时日,一定会大红大紫。 钟意执意要走。 她去意已决,没有丝毫动摇。 两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 星澜最后给出了违约金的金额——三千万。 钟意被这个字数气笑了。 “公司没有给我任何高价值的资源,其中还有部分工作是我自己接到手的,三千万,这个数字等于我在星澜的所有收益的几倍不止,你们怎么能狮子大开口,提出这个数字?”
法务部胸有成竹拿出各种她签字的经纪合约和商务合同:“白字黑字,公司的损失不仅于钟小姐的违约,还有公司为了培养你支付的各类费用,甚至是你签过的商务合同的违约金和风险金。”
钟意冷笑:“那公司强制艺人参与不合理商务应酬,甚至是经纪人隐瞒,导致艺人被下药昏迷,险些受到侵犯,这也是合同约定?”
法务慢条斯理问她:“钟小姐,您有证据吗?”
钟意紧紧咬住唇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