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有暗杀,楼里有搏杀。楼下呢?——大杀特杀!狄飞惊护着雷纯飞身下楼,人在半空,尚未落地,杀机已显。——杀手四伏!几十发羽箭急射而来,疾风迅捷,射向狄飞惊和雷纯。箭劲矢急。一时间,一名黑脸络腮,短壮强健的男子如同一头水牛,大步流星冲入发出羽箭的角落。他暴吼中出拳。拳风呼啸,快打急攻。刹那间把弓手们冲垮,打散,击倒。他是六分半堂的人,也是“金腰带”雷无妄的亲信之一“旱天雷”雷俋,他被安排在十字亭暗中保护雷纯。雷俋一直很机警,发现危机,立马解围,绝不能让第二轮羽箭射出去。雷无妄一直很重视他,信任他。虽然他比他年长,可是淡泊名利,武功虽好,却不出名。雷俋立过很多功,把”南宫世家”的少公子南宫克打得四肢骨折,得罪了很有声望南宫家。又如单刀赴会挑掉“太湖十八翁”,十一死,七伤。更甚的是约战当时已名动江湖的“拔草除根”王不留,将其性命都不留。他只听,只服雷无妄。所以他只跟着他,哪怕有上位的机会也舍弃。故而他不算太有名,也没有多大的地位,却不影响他的才能。狄飞惊则衣袖翻飞,运指如风,把羽箭逐一弹落。雷纯神情镇定自若,毫无惧色。有狄飞惊在她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低首神龙”从不让人失望,亦不会让她失落。雷纯的眉目如画,描绘出了一江春水。她的秀发亦像诗,吟诵出那夜的风情。她的轻吁犹似曲,唱出烛前魂牵梦绕。雷纯的美总动人心弦,扣人魂魄,使人神往。亦如狄飞惊,亦如雷无妄,亦如……杀人的夜,罪恶的街,也有雷纯的美。杀戮才开幕,“放火王”雷逾拉开了帷幕。同福茶楼惊变开始,他就已经开始行动,目标是两个人。“鹤立霜田竹叶三”任怨“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劳雷逾打心眼里看这两个刑部的人不顺眼,还有恨。他听闻过这对刑部煞星的事迹,他们心狠手辣,歹毒异常,精通各种刑具刑法,迫害忠良豪杰,喜欢活剥人皮为乐。雷逾有一红粉知己“画眉深浅入时无”笑红书。笑红书也是一位美人,眉画的很好看。她帮自己画,也帮别的女子画,还为别的男子画。——她喜欢的男子。雷逾就是其中之一,为数不多的之一。他年岁已逾五十,长相也很平庸,在雷门这些年的风吹雨打,也让他更显沧桑,须发掺白,并没有什么吸引人之处。笑红书就喜欢,喜爱他的礼貌,热情,还有对女子的诚恳,尊重。她为他画眉,他带她放烟花。她为他起舞,他带她去看海。夕阳下她依偎在雷逾的胸口,微微仰颌,口中吐出芬芳馥郁的气息。感受着他温暖的胸膛,强而有力的臂弯。她的眸里含波,凝望着他。风吹动秀发,丝丝缕缕挂在雷逾的脸庞。雷逾心被融化了,在江湖上“放火王”只会融化别人。他爱她,也知道他不是她唯一。依然爱她,爱的炙热,滚烫。笑红书痴痴的喃语:带我走好吗?雷逾轻抚着她的酒靥,有些无奈的回答:我既老又没钱,我……话未说完,笑红书白玉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紧紧的搂着他,秀额贴着雷逾略有胡渣的下颚,轻轻的摩擦,杏目紧阖,娇吟轻喘。“我不在乎,带我走”话间她的眉梢有一抹泪痕。她累了,想安定下来,想找个安全可靠的男人。雷逾的心化了,精厉的眼中透出温柔。笑红书并不缺钱,特别像她这样美的女子。从那天起雷逾暗下发誓要赚钱,要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要让她花他的钱,只属于他给她的日子。他来到了六分半堂,为了钱。也为了爱。原本一切都很美好,直至出现了任劳任怨。京畿提点刑狱宋大人看中了笑红书的美色,想纳其为妾,苦于无法。任劳任怨在这方面总是,既任劳又任怨。他们用卑劣的手段,威胁,恐吓,把笑红书的亲人好友全部打入大牢,严刑拷打。他们每天会送给笑红书一个盒子,有装的是耳朵,有装的是鼻子,还有装的是眼珠子,更有手指,脚趾,牙齿,头发,甚至是头皮。委实变态恶毒,令人发指,让人作呕。笑红书屈服了,终究还是被接进了宋府,做了小妾。那天雷逾的心碎了。此刻茶楼下,街道旁,雷逾要杀人,就是要杀。要杀就杀得痛快!“放火王”放出了火,雷逾衣袖一摆,飞出两枚雷火弹,攻向刑部双煞。任劳虎爪一吐,任怨鹤喙一刁。发出劲道,只听“轰”的两声,两颗雷火弹炸裂。裂而不散,势不减,变成两团火球席卷而来。任劳大惊,马步不乱,爪易掌,护在身前,侧身急让。火球竟拐弯飞向他身后。任劳顿觉背后火烫难耐,就地一滚,咕噜噜的滚到旁边,火球再折向低飞而来。任劳双掌地上一拍,整个人蛤蟆似的蹦起,火球砸在青砖地面。砖石炸开,飞石乱射,余火犹旺,星火燎原。任劳虎爪闪闪,把碎石拨开,可身上被火星飞溅点燃,衣衫也烧了起来,火焰的灼热让他刺骨的痛,心神俱乱。他一边拍打身上的火花,一面狂奔至街边一个水缸里,踉踉跄跄“扑通”一声跳进水缸。幸亏有一个水缸,任劳总算保住一条命。此刻他像条落水狗,身上衣袍也烧得破烂褴褛,皮肤多处被烧伤,眉毛也没了一半。而火球攻向任怨时,他迅速倒掠,随手一抓,把身旁的一个刑部捕快抓来挡在身前。那个捕快马上被火球吞没,嘶吼惨叫。火芒略消,未减。任怨再退,又抓,一名六分半堂的弟子被他拉在面前。火舌再次吞噬了那名弟子,也是痛苦万分。火球又小了,但还是蔓延过来。任怨倒移,双手一捞,街边两名不知状况的平民被他抓在手里,往前推去。眼看火焰逼近,二人要命丧。只听“乒乒乓乓”嘈杂的激撞之音,火球被一叠饭碗冲散。出手的人正是“饭王”张炭。与此同时,任怨飞行到任劳这里,把任劳一拽,拉出水缸。但一颗火雷弹也炸了过来。雷逾在对付刑部双煞时,也察觉到几个事。第一,楼顶唐能遇到狙杀,戚少商反击杀手,并追击唐能。第二,总堂主雷纯,大堂主狄飞惊遇袭,雷俋去救援。第三,茶楼里打斗激烈,雷雨,孙青霞在里面,战况未知。所以雷逾打出一枚火雷弹打向任劳任怨,立刻返身回楼里察看情况。这时张炭也马上行动,他在救下行人之时,已到轿子旁。拉出唐宝牛和方恨少,架着就往街口狂奔。任怨拽出任劳,任劳虽狼狈,但还清醒。见火雷弹飞来,两人急身跃上房顶,一前一后穿越过屋脊,消失在巷子里。那颗火雷弹把一户人家的墙垣轰塌了一个大窟窿,吓得里面的妇孺抱首,孩童啼哭。*************************************杀戮远未停止,同福茶楼下打斗已然发动。金风细雨楼的蔡追猫反应很快,马上跑。是跑,不是逃。他要发信号,这个是杨无邪交代的,带蔡追猫来的用意就在此。可他被包围,不知哪里跳出十几个手持兵刃的杀手,围攻他。他们个个出手不留情面,痛下杀手。蔡追猫的武功在楼里可能不算顶尖,长处是身法敏捷。他喜欢撸猫,平日里街上看到流浪的小猫,就要去摸一摸,逗一逗,喂它们吃,和它们玩耍。久而久之他的动作,反应都异常灵敏。他也慢慢用心思,下苦功,轻功突飞猛进。他给自己轻功起了个名叫“撸猫大法”。蔡追猫闪,展,腾,挪,跳,蹿,跃,溜,避过了那群杀手的狙杀。继续跑。忽见两个人,一举枪来戳,一执戟斜刺,明显是那队杀手的头目,武功要高不少。蔡追猫蜷缩着身子跳起,像灵猫般躲过。左手捞住枪杆,一轮连环蹬踢,把那人蹬了出去。另一个挺戟又刺他背心,蔡追猫不慌,身子向下一躬,右手撑地,左手握住的长枪反刺对手。只看枪尖捅入敌人胸口,长戟离蔡追猫只有一寸之距陡然停下。蔡追猫见得手,掏出一物一拉。一道蓝色烟花冲霄直上,好个穿云箭,千军万马速来见!同来的何择钟也没闲着,甚至更忙。和蔡追猫不同,他实力强悍,是楼里的好手,硬手,高手。故而杨无邪选他来护卫。他的外号叫“挫骨扬灰”,手下那二十名精心挑选的好汉也是训练有素。十个人去救蔡追猫迎上六分半堂的一伙人马,带队的是林哥哥。双方短兵相接,骤然厮杀。瞬间倒下三名金风细雨楼的好汉,六分半堂也躺下七八名弟子。何择钟带人去茶楼救援,一楼原本四五桌喝茶的客人纷纷亮出兵刃冲出。相遇,互殴,缠斗。茶楼周围街边,巷口,民屋,店铺涌出更多的杀手。包围了金风细雨楼的人,也包围了六分半堂的人。何择钟也顾不了许多,手中判官笔点倒七八个杀手,又冲上来十几个。何择钟杀红了眼,越战越勇,愈斗愈强。他天生很勇,遇强则勇。笔到之处,尖吼,嘶叫。又倒下五六个,他却被逼退。因为一个人,一位掌柜。同福茶楼的掌柜,他头很小,长相很刻薄,猥琐,笑起来嘴里露出一口又尖又细的牙齿。他出刀逼退了何择钟,一把很小,很短的刀,小的像把鱼贩用的尖刀。刀短,刀很凶。他的刀不是砍,不是劈,不是剁——是扫!一刀接一刀的扫,很有节奏的扫,很有步骤的扫。何择钟从刀法中想到一个人,“伶仃刀”蔡小头。八大刀王之一。原来茶楼不止埋伏了“惊魂刀”习炼天,“五虎断魂刀”彭尖,还有他。八大刀王自从菜市口劫法场那役损失三人,之后五大刀王就开始分化为两拨人。首领“相见宝刀”孟空空,“阵雨廿八”兆兰容投靠蔡京,蔡小头,习炼天,彭尖为方小侯爷效力。今天三大刀王一早就在同福茶楼安插,埋伏。蔡小头挡住了何择钟,他不好对付,八大刀王都不是省油的灯。刀法很孤独,孤苦。孤苦伶仃的刀法。无所依靠的刀势!蔡小头出身确实苦寒,从小家境贫弱,没钱念书,所以只能习武,练刀。他练的很勤奋,也刻苦。几位刀法名家都指点过他,也琢磨出自己的刀法心得。何择钟干掉两名杀手,再进。蔡小头苦守,扫刀!刀锋很偏,很怪,很别扭。刀意可怜,可悲,可凄冷。何择钟判官笔,七星点斗,点住刀锋,点散刀意。两人僵持,不相上下。这边未分胜负,明月大街街口,街尾两支人马前后夹击十字亭。一队是“展破超魄舒云手”余木诗。一队是“酒神醉妖摩云手”金小鱼。这是米苍穹,方小侯爷的人。狄飞惊处变不惊,他已有留手。“小忽雷”雷一带着数十名堂内弟子挡住余木诗。“无声雷”雷意也和十多名好手堵住了金小鱼。狄飞惊带着雷纯要走,可先前街边卖货,算命的摊主,十字亭围观听唱的行人都拔出刀剑,围了上来,扑了过来。“旱天雷”雷俋震怒,立马横拳护住狄飞惊身前。倏忽一人大喝:大胆贼人,吾乃赵纸龙是也。一名光头威气逼人的大汉,挺枪护住了雷纯之后,正是金风细雨楼“黑组”的“黑马将军”赵纸龙。金风细雨楼竟然帮六分半堂,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命令当然是张炭发的,他也看出杀手并不是六分半堂派的。现在不是互相较劲的时候。而且他和雷纯也拜过把子,故出手相助,只是他现在手里也有两个累赘。唐宝牛和方恨少。林哥哥也反应过来,忙招呼人手去保护总堂主雷纯。可是伏击并没结束,亭子中瞎子老头从胡琴里抽出了一根细剑,长三尺三,形似柳枝。一道剑气直逼狄飞惊,剑气还带着琴音,十分动听。狄飞惊出手,手掌为刀,化成刀劲迎击。剑气对碰刀劲,彼此抵消。那瞎眼老头如箭般射出,旋转的刺出一剑,二剑,四剑,八剑,十六剑,三十二剑,六十四剑。满天剑雨,剑气纵横。狄飞惊低着头冷冷道:剑六十四剑六十四是一个人,也是他的外号。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年龄,出身,他很神秘。就晓得有这样一个人,用剑,剑招有六十四式,每式有六十四个变化。剑六十四是一个刺客,顶尖的刺客,站在塔尖的那种刺客。“旱天雷”雷俋反应极快,还勇猛。出拳,流星般的拳头。拳风在空气中摩擦,竟擦出了火花。一拳,两拳,四拳,八拳,十六拳,三十二拳,四十三拳时就打不出更多的拳头。打到十六拳时还能旗鼓相当,三十二拳就被剑气所压制,之后拳的火花被催灭,拳势被消,整个人被剑网包围。雷俋无法退,也不肯退,只能拼死一搏。“黑马将军”赵纸龙见状,大步一跨,手一拖,枪尖点地迸出火星,点燃了枪樱。一杆火枪递入剑网,交织缠打,勉强抵消了剑气,可雷俋身上至少中了三剑,衣服被血浸湿。他伤重,还没有倒下。他的拳头刚猛,人如钢铁。赵纸龙枪火也被扑灭,腰畔也中了一剑,也不肯退。他也是勇猛著称,不惧生死的好汉。剑六十四可不是好汉,他是刺客,绝顶的刺客。他挺身而上,正欲再出剑。一个俊白,洒脱的男子站在他面前,低着头,轻轻的出手。一出手就擒住了剑六十四的手腕,死死的拿住,让对方丝毫无法再出剑。竟然有如此干净利落的擒拿手,当然也是狄飞惊的擒拿手。“弃子擒拿手”一种被擒拿住,就被拿死,擒牢的擒拿手。剑六十四也不能。除非……狄飞惊自己放手。亭中那被吓愣的卖唱女娃骤然发出暗算,她当然不是无辜的小女孩,至少她不是。那女孩罗裙一掀,九枚回旋镖以匪夷所思的角度旋向雷纯。手法怪异,回旋镖飞行的线路也很诡异,忽高忽下,亦左亦右。这么小年龄才是刺客中的刺客,真正的目标是——雷纯。不会武功的雷纯。狄飞惊,惊。一惊就松手,松手剑六十四就出手。倏然出剑。狄飞惊抬头,出刀——“眼刀”剑六十四陡然反滑,剑气交错,密密麻麻,织成了网,护住自己。可他还是中了一刀,受了伤,伤的不轻。狄飞惊一惊,一飞,快若飞鸢,到了雷纯边。可回旋镖也到了,狄飞惊一把搂住雷纯的细腰,再飞冲天。回旋镖变向,旋起,直追。参加暗杀的都不是普通人,那女孩更不是一般角色。她叫萧芳,江湖上也有名号叫“鬼手罗刹”,一手回旋镖绝技,打得出彩。狄飞惊不敢怠慢,一手抱着雷纯,一手弹指激打回旋镖。只听“叮叮叮”之声,指弹击回旋镖的声响。可是“鬼手罗刹”打出的暗器不会那么简单,回旋镖中藏有更小的回旋镖,顿时又射了出来。杀招中的杀机。绝技里的绝活。“旱天雷”雷俋大喊一声,旱地拔葱,挡在雷纯身前,用他精壮的体格去挡。只见回旋镖全部打入了雷俋的体内,他没有嘶喊,眼神坚毅。他这辈子只听雷无妄,他要他保护雷纯,雷俋做到了。用自己的生命去挽救雷纯的性命,他完成了任务,没有遗憾。他立刻断了气,回旋镖在他体内互相旋转,碰撞,没有人可以活下来。雷俋的身体被打得血肉模糊,失重往下坠落。那一瞬,雷纯眼角飘着泪,泪花散出,有那么一滴沾到了雷俋的脸上。赵纸龙在下面也看得不禁心生敬佩,好一个好汉。双手一捧,捧住雷俋的尸首。狄飞惊也神色黯然,正伤感之际。地上原本的乞丐突然发起攻击。一束寒光亮起,一把齿刀斩向狄飞惊。原来还有刺客,一直在等机会的刺客,他很能忍,擅长把握时机。这名刺客从楼上动静开始就没有行动,在楼下雷逾和任劳任怨交手,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和其他杀手厮杀时没动手。狄飞惊遇袭,再遇剑六十四袭击,又碰到萧芳的暗算也没有动。不过现在他终于可以出手了,狄飞惊注意力被分散,一手还护着雷纯。他自信可以一招得手,他的耐心会得到回报。他也无名太久了,二十五岁就是赫赫有名的“地狱刺客”,之后他却消失了,在江湖中蒸发了。没人知道他去哪,或者以为他死了。刺客不是杀人就是失手被杀,也许有几件案子,别人怀疑是他做的,也只是怀疑没有下文。他无名的太久了,也许只是为了等今天的这场刺杀,这一刀。杀狄飞惊,雷纯。要杀就杀有名的。雷纯不会武功,她知道死亡降临。狄飞惊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绝望,无奈的神情。一切都要结束了。地狱刺客也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情,笑容凝固在脸上。凝固了,不动了?他忽然人裂开,再裂开,全部裂开了。他来不及反应就一裂毙命无名的做了鬼。狄飞惊喜,雷纯惊。只见一个戴着金腰带的男人守在他们身前。一个受了伤的男人,“金腰带”雷无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