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默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莫名有些恶寒。 正在跟他商量下次会议内容的元以言都不由地停下来看他。 看他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看,元以言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元以言是沈玄默多年损友,亦是工作上最得力的副手。 那些工作以外莫名其妙的想法,沈玄默也不会避讳着他。 当然也包括他为了膈应他妈,给自己找了个假男朋友的事。 元以言平时倒是很乐于看沈玄默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笑话,但这种骚操作还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作为好友,他是最清楚沈玄默有多烦谈恋爱甚至身体接触这种事的。 以前上学的时候,沈玄默因为外形出众就没少收到告白和情书,男男女女都有。 等到年纪大一点,还有更多奔着他家世来的,那手段可就奔放多了。 曾经有位大小姐假装醉酒往他怀里倒,沈玄默想也没想就往旁边躲,任由她摔了个狗啃泥。 大小姐倒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拽到他的衣服,又碰到他的手,沈玄默酒会都没待完转身就走。 回去之后就扔了那件衣服,又狠狠搓了好几遍手还不舒服。 那几天身边的人看到他手背一片红,都是他自己硬搓出来的。 男的就更不必说,一旦觉察到对方异常的心思,沈玄默恨不得离他们八丈远。 后来也就是在商场上浸淫沉浮了一段时日,沈玄默日益成熟圆滑,那些反感的情绪才不会直白地浮现在脸上。 为了反抗他妈说一不二的控制欲,以及放松对手的警惕,他才任由那些风流的名声往自己头上套。 只看那张招蜂引蝶的脸,也不会有人怀疑这种传闻。 有的是人愿意往上倒贴。 外人说他风流浪荡,说他玩得花,亲近的朋友只时常调侃他桃花运旺盛,却没人想过沈玄默会真的给自己找个对象。 还是个男的。 据说还是个小白脸。 虽然是假的,虽然本意是为了跟他妈斗气,但…… 真狠。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元以言呆了足足有好几分钟,一向巧舌如簧的人也只是竖起了大拇指,非常朴素地吐出了两个字:“牛逼。”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也不怕阴沟里翻了船。 元以言还没见过那位正主,不知道对方品性如何,但沈玄默现在的模样却叫他有些微妙地想起往事。 ——就比如他们现在的这家公司。 沈玄默是在宁城上的大学,也是在宁城起的家,如今短短几年已经混成了地方一霸,昔日趾高气扬的地头蛇在他面前也得低一头。 世人都说他是经商天才,老天爷追着喂饭吃,但没人知道沈玄默其实一开始对经商全无兴趣。 沈玄默最初开始做生意的直接原因就是不想跟亲妈低头。 沈女士想把自己打拼了几十年的事业交给他接手,从未给过他拒绝的机会,一位强势的母亲、一位出色的掌权人,面对自己尚弱小的孩子难免高高在上。 沈玄默知道争吵无用,就自己另起了一个草台班子,对沈女士手中的家产表示不屑一顾。 沈女士果然对此耿耿于怀多年,每回碰面总要为此吵架。 她越不高兴,沈玄默就越要把这件事做下去。 沈玄默能在短短几年内混到现在这种高度,沈女士功不可没。 不然他早就失去兴趣丢到一边了。 如今沈女士态度缓和,沈玄默也只是因为责任与惯性才在这条路继续走下来。 想起往事,元以言眼皮轻微抽搐了一下,生出几分可能重蹈覆辙的不详预感。 似乎是快到了约定时间,沈玄默起身准备要走。 元以言问他:“下周江城那边的合作你要不要亲自去一趟?”
沈玄默只抬了下眼皮:“叫老林带人去。养他们又不是吃干饭的,别舍不得使唤。”
元以言:“那今天晚上的饭局——” 沈玄默:“我约了人。”
元以言:“那个小男朋友?”
沈玄默果然因为这个称呼而不适地皱了下眉:“请来帮我搭台唱戏的演员罢了。”
元以言看了他一眼,如果是真的谈恋爱,他一定往死里调侃挖苦沈玄默,但这是假的,就只剩下对好友的担忧和提醒。 “你可不要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沈玄默回想起暧|昧的灯光下,顾白衣耳朵微红乖巧低头的模样,舌尖飞快地抵了下齿根,说得云淡风轻:“怎么会。”
- 沈玄默和顾白衣约在了市中心一家餐厅包厢。 在顾白衣松口之前,沈玄默就已经拟好了合约内容。 沈玄默帮顾白衣还清欠款,之后按月打生活费。 顾白衣和他只需要做明面上的情侣,但如何做要听沈玄默的安排。除了上课以及生病这种突发情况,顾白衣也得随叫随到。 平时顾白衣生活交友他不会干涉,但不能打着沈玄默的名义出去招摇撞骗,做狐假虎威甚至违法犯罪的事。 合约期一年,只有沈玄默可以随时提前终止这段关系。 沈玄默问他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 顾白衣摇头说没有。 但看着这份合约他多少有点唏嘘。 要是放到前世,如果师父知道他为了钱去签这种合约,绝对二话不说先让他跪下抽一顿。 但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他也不可能会为了欠债而烦恼。 有沈玄默这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咳,金主出现,确实是解了顾白衣的燃眉之急。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替他受苦。 顾白衣压根没想过自己被人欺负的可能性,也不在乎名声再如何难听,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然问心无愧。 唯有想到方二姨母女以及其他好心人不用再那么拮据辛苦,他眉目不由舒展开来,露出几分欢喜笑意。 坐在对面的沈玄默喝茶的动作一顿。 本来他以为顾白衣多少都会有点不高兴。 这种合约看着公平,实际几乎剥夺了顾白衣的所有权利。 如何做,如何说,如何表演,都是沈玄默说了算。 顾白衣这一年里对外是什么形象,要看沈玄默的良心。 然而他们之前压根不认识,也就不必谈什么信任基础了。 对沈玄默来说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已经做好了顾白衣再另外开口提条件的准备。 只要不过分,他都会尽量满足。 但顾白衣对着合约笑得好像很满意。 也不知道该说单纯还是傻。 顾白衣看过合约,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将手伸上了桌。 像是在讨要什么。 沈玄默的视线自然落到他的手上,白玉一样的手指修长漂亮,一眼就足以夺走所有的注意。 顾白衣不得不主动开口提醒:“沈总,借支笔。”
他没有带笔。 沈玄默这才回过神,移开视线找了支水笔递过去,趁着顾白衣接过笔低头签字的空档,他端起茶杯猛灌了一杯冷茶。 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顾白衣的手上飘。 葱白的手指,漆黑的笔杆,微微垂眸时鸦羽般的眼睫,对比鲜明得好像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 沈玄默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冒出那个问题——一个男人,长那么白做什么? 看起来就很……需要人保护。 漂亮贵气又骄矜,像是最适合笼养的金丝雀。 这种错觉仅持续了几秒,顾白衣很快签完字,将其中一份合约连着笔一同推回到沈玄默的面前,并冲他笑了一下:“好了,沈总。”
“嗯。”
沈玄默不动声色地灌下去第二杯凉茶,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合约签好了,就不用叫得这么生疏了。”
顾白衣从善如流地更正:“沈哥。”
沈玄默“嗯”了一声,姑且是应下了。 看在他表现得那么乖的份上,以后护着他一点就是了。 他跟他妈斗气归斗气,可不是刻意要去磋磨无辜的人的。 收好合约之后,沈玄默跟顾白衣说了之后他要做的事。 他选在这个时间点找上顾白衣也不全是心血来潮。 前段时间他和他妈以及政府的合作合同已经签好了,近一年内,沈女士都要经常到宁城来出差。 沈家在宁城本就有座宅院,沈玄默平时就住在那边,沈女士偶尔来宁城出差也会在那边暂住。 但以往都不会来往这么频繁。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矛盾绝对是少不了的。 沈玄默虽然热衷于给他妈添堵,但嘴巴却十分的干净,很少直接开口忤逆他妈。 他更喜欢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比如带着他妈不喜欢的男朋友在她面前出双入对秀恩爱。 做戏要做全套。 沈女士不在的时候,他们不需要表现得太过于亲密,但也要时不时带顾白衣出去转一圈装作谈恋爱的样子,把找了个小白脸男朋友这件事给做实了。 沈玄默简单说了以后可能带顾白衣见什么人,去什么场合,又要做什么事。 唯独在“怎么秀恩爱”这个问题上,下意识跳过了。 顾白衣听得认真,在脑子里做了一通笔记,才问起这个重要的缺漏知识点:“沈哥,那你知道怎么谈恋爱吗?”
他顿了顿,觉得这话有歧义,又解释了一句:“我没有谈过,没有经验,怕演不好。”
沈玄默被问住了。 多巧,他也没有经验。 但他对外的人设是个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浪子,总不好在这种地方示弱。 “这种事当然是见机行事。”
沈玄默故作高深地说道,“你乖一点,听我的就好了。”
顾白衣乖乖点头:“嗯,我听话。”
声音确实温柔又绵软,乖巧又听话。 好像温顺的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