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口一句玩笑话在沉默中变得尴尬起来。 沈玄默这才想起来,他跟顾白衣连朋友都算不上,更别说像那些损友一样张口就怼。 更何况顾白衣那种温吞又腼腆的性子…… 回想起之前仅一个对视,顾白衣就羞耻到满脸通红的样子,沈玄默微妙地生出一种欺负无辜小孩儿的负罪感。 他轻啧了一声,正要扯开话题,就听对面的人说:“没有。”
“什么没有?”
沈玄默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见不得人。”顾白衣捡起打工人的自觉——沈玄默是金主,当然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沈哥需要我跟周围的人也宣传一下的话……也可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同学那边没问题。”
同学同事那些倒是无所谓,但他暂时不想让方二姨知道。 他现在的身份跟沈玄默相差太大了,方二姨肯定会胡思乱想平添担忧。 沈玄默一时哑然,他没想到顾白衣还真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明白过来。 顾白衣这是把他当成布置任务的老板了。 沈玄默顿时有些意兴阑珊,看了眼通话时间,也有快二十分钟了,说了声:“不用。开个玩笑而已。”
“我还有事,先不聊了。”
沈玄默草草道别,准备挂掉电话。
“好。”顾白衣很识趣地没有打扰他,“沈哥晚安。”
话音未落,沈玄默已经按在了挂断键上。 陡然掐断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荡,沈玄默盯着退回到桌面的手机屏幕,心说这是什么黏黏糊糊的习惯,逢人就要说晚安吗。 背后的包间门恰好这时候被推开。 元以言陪着今天应酬的客人杜老板走出来,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一抬头好像刚看见沈玄默似的,对着他挤眉弄眼地调侃。 “哟沈哥,跟嫂子打完电话了?”
沈玄默好似刚回神,回过头警告性地看了元以言一眼,随即又将懒散的目光投向杜老板:“杜老板吃好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这话说得客气,然而不见诚意。 杜老板却笑眯眯的,不见半点恼意:“说得哪里话,沈总这样青年才俊愿意给这个面子,老头子我已经是受宠若惊了。”
元以言接过话头跟他客气:“哪里哪里,我们一群毛头小子哪比得上杜总您经验老到,日后有什么不懂的还得多向您请教。”
两边你来我往地说着客套话,元以言一边悄无声息地把杜老板往门外引。 沈玄默跟在后面,时不时看看手机,连话也懒得说了。 反正有元以言代劳。 好不容易送到门口,杜老板终于是叫沈玄默这边留步,他带着秘书快步走向门外,司机已经等在门口。 转身的一瞬间,杜老板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不成体统的东西!”
他低声暗骂了一句。
秘书低下头,不敢接话,快步走到车边,替他拉开车门。 还留在酒店里的沈玄默几人听不见他那句咒骂,也看不清他的脸色,但猜也能猜得出杜老板心情不会太好。 杜老板原先也算是宁城一大地头蛇。 不过大概十年前的时候,因为觉得本地没有更高的发展前景,公司重心便逐步往南迁移。 这些年来他在南方发展也算有声有色,然而到底不如当初在宁城当土皇帝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失去了判断力,这两年来他在南方疯狂扩张,埋下了不少隐患。 恰好去年南方一家新公司异军突起,趁着杜老板决策失误,狠狠啃下一块肉来,打得他是措手不及。 起初杜老板压根没把那个小公司看在眼里,此举无异于公然挑衅。 失去一些利益其实是小事,重要的是丢了次大脸。 叫人嘲笑不说,也会让手下的人以及合作商心思浮动。 杜老板大概是铁了心想要报复对方找回场子,然而却又是掉进对方的陷阱。 一步错步步错。 杜老板如今在南方不仅是丢了脸面,名下主要产业也是岌岌可危。 大概也是病急乱投医,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就想起了曾经起家的宁城。 当初离开宁城的时候,他还留下了一些产业。 早些年的时候,杜老板的名字在宁城还是十分有威慑力的。 可惜他看不上宁城这块小地方,在南方站稳脚跟之后,他就很少上心宁城这边的事务了。 但他对宁城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 他想退回宁城,却以为自己还是曾经那个人人追捧的宁城土皇帝,谁料昔日的小弟都已经另认了大哥,各个窗口对他都是不冷不热,公事公办。 当然也不是没有主动贴上去抱大腿的,但杜老板压根看不上眼。 所以他就盯上了沈玄默。 沈玄默能力不俗,背后又有沈家撑腰,如今算是宁城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杜老板怎么说也有些家底,合作对沈玄默也是利大于弊,要是争斗起来反而不是好事。 沈玄默不是那种独断专行唯我独尊的人,要是对方好声好气过来谈合作,他也更喜欢合作共赢。 所以在对方再三邀请之下,还是赴了约。 但只打了个照面,沈玄默就失去了兴趣。 杜老板想要套他的近乎、借他的势,心底却又看不起他,大概是觉得沈玄默年轻,发家是靠家世背景。 或许还要加上一点,杜老板觉得自己离开以后,沈玄默偷了他的家,取代了他的地位,自然看他百般不顺眼。 杜老板掩饰了,但掩饰得不够好。 从沈玄默借口出门打电话开始,元以言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合作是没可能了。 对于这种没诚意又自以为是的人,沈玄默总是很没耐心应付。 而且他绝对不会再给对方第二次机会。 元以言心照不宣地配合他的演出,直接客气地把人给送走了。 等杜老板彻底走远了,元以言才翻了个白眼:“真是浪费时间!亏我还特意推了约会过来的。”沈玄默还在看手机,闻言随口接道:“明天给你们放一假。”
元以言和陪着来吃饭的下属一起欢呼了一声。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元以言毫不客气地挤上了沈玄默的车,让他“顺路”送自己回家。 沈玄默没拒绝,只是扫了他一眼,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交换条件:“下次陪客还是你去。”
元以言抱怨一声:“小气鬼!”
沈玄默眼皮都没抬:“下下次也——” 元以言立马打断:“好了好了!下次我去还不行吗!开你的车吧,多谢沈大少爷!”
沈玄默看起来有点失望。 元以言打了个哆嗦,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心底默念一声沈扒皮,但到底也没敢说出口。 沈玄默这人,在小事上可记仇了。 元以言清了清嗓子,决定转移话题:“我看杜老板那边,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若只是合作不成,懂做生意的人会卖个好挂个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新的机会了。 再不济也就是桥归桥,路归路,或者摆在明面上公平竞争。 但也有些心气过分高的,被撂了回脸就结出了深仇大恨。 说不准还要反过来报复。 沈玄默懒散地反问:“你怕他?”
元以言眉头跳了跳:“怎么可能?”
沈玄默轻哼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元以言觉得自己受到了无声的鄙夷,但很快就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是担忧过度了。 若杜老板真的因为这点小事就反过来报复,只能说明他就是个蠢货。 那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恢复理智之后,元以言就注意到沈玄默随手摆在一边的手机亮了亮。 跳出来的未读消息上备注着“赵桑实”。 元以言愣了一下,他还不知道沈玄默去见赵桑实的事:“赵桑实又跑过来求着给你报恩了?”
沈玄默没有瞒他:“让他帮忙照看一个人。”
元以言:“你那个小男朋友?”
沈玄默:“嗯。”
元以言想了想便反应过来:“你对他还真是够上心的。”
那脸,那小身板,确实像是很需要人保护的样子。 沈玄默淡淡道:“免得节外生枝而已。”
元以言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鬼才信。 以往沈玄默为了气他妈,可不是没试图找人做过戏。 但那些人连近他的身都够呛,更别说叫沈玄默主动去关照那些人了。 元以言没敢再当面嘲讽刺激沈玄默,但心底对那位小男朋友却越发好奇起来。 他眼珠子转了转,忽的问沈玄默:“明天我们出去聚聚怎么样?正好老姚刚回来。”
沈玄默说:“中午可以,晚上我有事。”
元以言嘿嘿一笑:“那就晚上吧!”
沈玄默瞥了他一眼,元以言脸上全是猥琐的好奇和跃跃欲试,他不由嫌弃地皱了下眉。 “把你的小男朋友叫上嘛,明天我请客。”
元以言搓了搓手,精准拿捏住关键,“你妈不是快来了吗,不提前预演一下,我们到时候怎么给你打掩护?”
沈玄默果然迟疑了一下:“明天我问问他。”
- 假期的最后一天,顾白衣从起床开始,右眼皮就跳个不停。 虽然不是很信鬼神这些东西,但穿越这么玄幻的事情都发生了,顾白衣多少还是打起了精神。 他下床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 这几天他也差不多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便又恢复了前世早起锻炼的习惯。 对面的嵇兰因睡得很沉,顾白衣放轻了动作,简单洗漱之后就出了门。 按照平时的时间去往餐厅的时候,刚走到路口,顾白衣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一群穿着黑衣的壮汉拦在了餐厅门口。 周边两三户的大门都被人把手着,一时之间没人敢进出,就连对面的商铺也门窗紧闭,只有一些人隔着玻璃看热闹。 顾白衣越过他们朝店里看了一眼,发现店门开着,但里面的人都瑟瑟发抖着躲在墙角,不敢出来。 他想了想,脚步一转,绕道到了后门。 后门附近的巷子里也有几个黑衣人,为首的光头拎着一个人的衣领猛地砸向墙壁,恶狠狠地说道:“你跑什么跑?!”
被抓住的人颤着声辩解:“我、我没有……” 顾白衣脚步一顿。 好像是经理的声音。 巷子里堵着的一共五六个人,光顾着盯住一排店铺的后门,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来人。 顾白衣的脚步声轻到几乎听不见。 光头怒气冲冲地逼问经理:“那两个臭娘们儿是不是被你们藏起来了?!”
经理连忙摇头否认:“没、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咳咳咳——” 光头压根听不进他的话,只顾着发泄怒火。 仗着高大的身形就要拎着经理继续往墙上撞。 经理被吓得脸色一白。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倒是光头先“啊”的呼痛了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 在那同时不远处就有人喊了一声:“快跑!”
经理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但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就照做了,趁着光头捂着手的时候一矮身,穿过他的手臂,扭头就往小路上跑去了。 他本来就是想偷偷跑出去叫人帮忙的。 就在几个黑衣打手愣神的片刻里,他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捂着手腕的光头面色不善地扭头,眼底却又藏着几分惊恐——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到了他的手腕,才带来那样一阵剧痛。 然而罪魁祸首就大大咧咧地站在巷子口,手中一上一下地抛着“作案工具”——一块小石头。 光头脸色瞬间沉郁下去,低声咒骂了几句脏话。 看清顾白衣的脸,那点惧意就褪尽了,他觉得不过就是巧合而已。 他阴沉着脸招呼兄弟们上前,却没有注意到另一边被叫来支援的某个壮汉,在看到顾白衣的刹那,脸上的血色就褪尽了。 一双腿抖得好像筛子。 怎么又把这个杀神招来了! 身边同伴伸手拍了下壮汉的肩,却见壮汉一个哆嗦,然后一扭头,跌跌撞撞地跑了。 好像撞了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