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耀道:“明日我们二人去拜访水镜先生如何?!”
他对水镜先生那边莫名的在意。
刘琦点首道:“若是能恳谈一番,能学到些未曾听闻过的玄道知识,也是幸事。”“看此书……”刘琦翻开与他道:“此书图纸如此精妙拆解,竟都是机关术……” 袁耀接过来翻了翻,道:“并非是机密的图纸,而是初步的拆解各部的机关术。”
他讶然道:“若是考过了的人,便是具备了基础,进了奇部,便是参与精工制造了。这些图,颇有些像船的基础……” 刘琦看了他一眼,两人眼中都颇有些惊讶。 汉末有很多奇才在民间的,然而有些人未必肯出山,宁愿一辈子与山林为伍。 可是他们看到了这些书,听到这些传闻还能不心动吗?! 这初步的基础的图纸都如此精妙,那么真进了奇部以后,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图纸,高深的机密?! 这些奇才未必会不动心,哪怕是为了好奇心,总有来的。奇英才囊括打尽,为徐州更添根基。 如同华佗倾授医术。 如同司马徽广刻书藉,解释经义子集,纲要提领。 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会这么做。 徐州的根本会无形之中牢固起来的。考试这一举,比之举荐,只恐加以时日以后,所累积的基础,更加的可怕,会有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的雏形。 而举荐制,到底与之相比,真的有点不足了。 关键考试真的就是一网兜下去,有心要上的鱼,全部都网尽了。这样的,举荐制哪能比得上?!这一层又一层的关系之中,还要经手多少道,再考察品行和学问,效率哪比得上考试?! 所以二人竟是沉默了一回,良久道:“船……过江啊。”
过江干什么?!伐江东啊。所以徐州一直在积累做着准备。哪怕现在还没有搞定中原呢。 只是二人却已经看到了徐州整体的,大的规划的规模。 刘琦笑了一下,将手上另一本递过去,道:“也许不止是过江。”
袁耀愕然,接过来看了一眼,也是讶了一下,书名是海外异闻录。书的内容是什么呢?!海上迷航后指南寻方向的工具指要,航程的计算方法,还涉及到一些算法,计算之类的,反正他与刘琦二人看都没看懂,都晕了。 袁耀苦笑道:“她,野心不小啊。这是想环吞宇内,还是如何?”
刘琦却不想那么多,争天下的事,与他无干,他不管,他只对这里的学问十分有兴趣,道:“琦今日才知自己无知,以后定要潜心学习了。”
徐州城提供了上升的阶梯,攀不攀爬学习的巅峰,成为像司马徽那样无心仕途,却成为一代大家,师者的选择在天下学子身上,而入仕途,徐州城也给与了所有人同等的机会,上不上,学子们自己选。 然而,说句实话,没人能拒绝吧?!这样的机会。不止是机会,还在于新奇和竞争。 袁耀感慨一句:父亲,输于吕娴,不冤啊。她真的不是人。 这般缜密的体系,已经具备了政权的基础。老曹还是在汉廷的基础上做的政权,算是借窝下蛋。可是她不是,她创造了一个新的体系。 总有一天,人与民,才与士,都会像水一样,从汉流入吕氏的。 刘琦初入徐州的忐忑,以及背锅的委屈,此时已全然被好奇和求知之心完全取代。大抵多数来此者,都是如此心态的转变吧。 无论是来谋生,还是求学,这徐州城总有纳人的地方。无论是富家子,还是泥腿子,这里都可有一席之地。便是买不起书的,有些求学的虚心的人,也可以借书给与他们去抄写了再读。 这里的风气,实在是好。 不愧是有诸多名士在的地方,这里的学风,显然的带动起来,特别的浓。此时的士子与后世还不大相同。后世多有道貌岸然者,而秦汉多有怪才,他们最不擅的反而是装相。谦逊之辈,也是真的谦逊,傲慢的人,也从不掩饰,当然了,猥琐的也是从不掩饰猥琐。高门子弟,也从不掩饰对泥腿子庶人的鄙视。 不过这里的学风面前,这些天然的差距,都被拉平了。所以才会出现各异人者共同求学,研习的现状。 所谓名士,秦汉之前讲百家,魏晋讲玄学,唐赋诗为名士,宋以论文排名士……而在这乱世三国之中,安天下才能之辈,皆为名士。 徐州城,卧虎藏龙。 二人第二日去拜访水镜先生时,才知不仅诸葛在那,连庞统也在。 刘琦道:“你可听闻过此人之名号?!他与卧龙齐名,号凤雏,听闻才比之高,不分上下。”
袁耀正色道:“听过。只是不料,他竟在此。”
“水镜先生的交友圈,都是座无虚名之辈。”
刘琦叹道。
二人进了书院,才知有弟子们在观三人论辩。 二人报过名号才顺利进来的,门人知他们二人都是徐州新进之贵公子,因此并不怠慢,道:“还请两位公子稍等片刻,先生与弟子们正在授课论辩。”“无妨,我二人在旁听便可,稍后再拜无妨。”
刘琦道。
门人这才退下去了。 二人便不打扰,只是站在人群里听。 书院是一种简单的形式,此时只是坐席,并没有桌椅之物。因此内门弟子参辩者,皆在上面坐,而不参辩的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皆在旁听,站在一边,几乎肃静,没有出声或分心的。二人在人堆里一站,也无人注意到他们。 庞统道:“德操也是博雅之人,奈何也行碌碌之事?注经广售,收揽名声,更注考义,难免有借机揽财之嫌,德操名闻天下,是为雅士,若以此,难免有名声污垢之祸,奈何为之,而不向天下非议者解释?!”司马徽儒雅多了,听他所讲,半点不生气,笑道:“外面所言,徽早有耳闻,却并不以此为异,只不知孔明以为,何如?!”
诸葛亮却只笑而不语,用扇遮面,以示不参辩之言。 刘琦低声道:“就是此人。诸葛孔明,卧龙。”
袁耀瞳孔微缩,用眼睛去打量他。尖锐的眼神哪瞒得过上面的人?诸葛亮在人群中就见到两个锐眼如矩之人,见了还点头示意,以示礼节。可见是猜出他们二人的身份了。 “徐庶,徐元直是其旧友,只恐庞统也是他写信召来,听闻几乎可用者,他全写信唤来徐州。庞统是其中之一,而这诸葛,他曾荐与刘备,此人却不请自来,只恐并无意留此,参辩也不参与,弄不清心意。”
刘琦道:“难怪文和如此评价他,观他所行,虽有智谋,品行也端,可惜执拗为私,不讲公义,难免叫人不喜。”
袁耀看着诸葛,见他一身高洁,打扮与庞统十分不同,看着微有洁癖,这样的人,通常都特别的自恋。参辩不参与,说明他爱惜羽毛,不肯公然发表意见,片叶不沾,离的远远的。这是不肯议及徐州之事了。 这个态度,明显志不在徐州。 果然啊,是有他志之人。 袁耀道:“在寿春时,有幸听闻过徐元直评价此二人。”
“哦?!怎么说?”
刘琦道。
“言诸葛爱好神秘,好装神弄鬼,心志奇高,不为旁物所动,是个坚守之人。”袁耀道:“而庞统此人又十分好辩,为人虽机敏,但嘴不太好,十分招人嫌。所以,他虽一直积极入世,却不被世所容。”
刘琦一听都乐了。 也就是说,一个是神秘的自恋者,一个是杠精了。 不得不说,诸葛的确是有点这样的,爱惜羽毛到极致的地步,弄点机关也特别爱表演,一副接下来请看我的表演的姿态。事后神秘莫测,却真的一副看我牛不牛的天然的相貌。 而庞统不一样,他是真的性格极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就是吵架要吵赢,抬杠也一定要辩赢了,心里才舒坦的人。而且特别好吵架。就是你好好的说个事,做个事,他都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和观点,你不听还不行,你辩他,他还不服。 做事呢,就是一定要听我的,你们的水准不行,行不通这种。 所以庞统行事,真的不及诸葛这种在这个规则的社会里行得通,吃得开。 庞统这性格,司马徽与诸葛真的太了解了,所以诸葛根本懒得做这种无谓之争,只是听着,不肯发言。 而司马徽呢,也显然太了解他,因此,也不生气。 换个人来的话,只怕已被这种当面要下人脸面,让人下不了台的人给气死了。 司马徽却有风度,捻须笑着,他也不想做无谓之争,因此,巧妙避开的这话题,只是做一个探讨,道:“事皆有多面,此举,的确为吾带来许多负面风闻,然而,为善,不得只为名,而不做为,此是本末倒置。”
他是真不想与庞统辩,就是越吵,他越不服,反正一定要驳倒了你,他才肯干休的那种人,特别可怕。 被他咬着了,可有的缠了。 “吕氏之名,颇有污黑,徽在此,难免也受此影响,世人皆谤我因吕氏而落污不自爱也,”司马徽看向底下学生,道:“难道因世人之谤,吕氏之毁名,而不顾自己所为,只顾保己之名节乎?!此,不亦违士之道乎?”
诸学子听了,点首者多有。先生这是告诉他们,不因外物而影响了自己的坚持,内心的坚守,不因怕名声有损,而不敢有所为。 庞统道:“德操是以为自己之名损,是因为吕氏之故?”
“非也,”司马徽笑道:“如今徽在诸人眼中也为碌碌之辈,如此之名,未必不比吕氏更黑。”
世人谤他,不能推到吕氏身上。
这下连底下站着的学子都被司马徽的幽默给逗笑了。 大抵真正的大师者,都有一种这般的胸襟,便是面对辱骂,也能慨然受之的气魄。 庞统笑道:“德操此说,难免避重就轻。”是避重就轻,就是不想与你杠个没完。 司马徽心内腹诽,面上却知道,不能与他真杠起来,不然今天这就没法结束了,所以他朗声道:“昔日鲁国有令,若有见之鲁国人为奴者,国人可赎回,自去寻国人报销赎金。然而他的弟子,却不忍去要赎金,孔子说了什么!?”
这些,学子们早明白的事,因此都默然不语。内心却是向着司马徽的。专心听学。 “孔子言,若此类人多也,只恐以后鲁国人再无人赎。”
司马徽道。
便是刘琦也略微动容。 “这叫因小义而损大义,因小名而损大节,因小财而损国本……”司马徽道:“而我书院所印之书,自然也可分文不取,白送出去,只是如此,是否也是赚取小名而损大本呢?!世人言我书院借机敛财,又言我贩卖知识,博取虚名。这都不假……” “只是,一政之本,非名可治,一政之令,也不可因名而毁。徽所行者,乃为一行之先驱,振一行之先行者也,”司马徽道:“以此例为规范,便有名士有知识者,也不惜敝帚自珍而愿意印发售出,此行多者,必是盛行。”袁耀与刘琦也点首。 “而若印书还要倒贴钱币,又担了个赚名的谴责之论,高才谁还愿意再印书售?吃力不讨好者,便是此类事也,如此之政之治,难免损了本源,本末倒置也。”
司马徽道。
庞统听了默了一会,但是他这个人吧,就真的是个杠精,他还是要说,“如依德操言,天下之才,皆可以钱币论秤,若长此以往,难免有碌碌之流,鱼目混珠,本是善事,却也有不利也。”“溯本清源,这便又是另外的议题了,不作今日之辩。”
司马徽笑道。
庞统还欲再言,诸葛打断他,笑道:“有贵客前来,今日私辩,不若改日再辩。”庞统未注意这边站着的人,闻言这才看向人群之中,见袁耀与刘琦二人,一眼就看明白了,笑道:“不料竟是新贵前来,恭喜两位,徐州之贵,吕氏之贵,亦是两位之贵。”
这话说的,真不中听,这是打趣他们以后都是吕娴的人呢。这是人话吗?! 所以说,这个人,真的挺一言难尽的一人。得罪人都不知道怎么得罪的。不知道的以为是打趣,知道的,怕是要恨他污辱人了。所以他一直不受重用,真的是有自身的原因的,性格方面,要占很大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