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曹植道:“无论谁胜谁败,子建会趁乱逃走吗?!背弃许都与父子兄弟之情,前去接手曹仁大军,忍辱负重,东山再起?!”
曹植听了,突然发起抖来,眼泪直流,似乎明白了什么,道:“你,你……你要烧了许都城?!”
吕娴不答。事情到了这一步,有些事到了那份上,避免不了的。 “哈哈哈……”曹植见她这样,便心知了,不禁怅然大笑起来,笑中带泪,道:“不愧是能与父亲对弈之人,这,这般……心胸当真是,当真是……少有的枭雄!”
吕娴看着他,曹植悲从中来,道:“倘父亲兄弟皆败于此,植,无用之人,又怎么能独逃离去,做那不仁不义,不孝不悌之人!哈哈哈……植不孝之人,无用之人也,既不能承父之志,又无能保众兄弟,倘你非要对许都下手,植,死于阵前,也不枉生在曹姓一场……” 说罢大哭起来。 “这才是我领你来的理由,曹姓之中,唯有你,无害之人!”
吕娴道。
这话却不算夸赞,此时恰深深的刺痛了曹植的心。 “事情未必至此,若我们父女控制了阵势,你就不用当人质,曹公也未必会死。”吕娴道:“上马,出发!”
曹植急道:“你,是何意?!是欲我前去劝降父亲?!”
根本不是当什么人质,而是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当个人。
意识到他无害,根本不会在这种境况下逃走,所以才选了他吗?! 曹植竟不知道这是在赞扬他的美德,还是在戳他的心了! 吕娴没有否认,若是曹彰,或是曹丕,以及其它兄弟,吕娴根本连这个想法都不会有,唯恐他们此时挣脱了束缚。 但是曹植是例外,是整个曹家的例外,他的心里是有仁义的束缚的。 一是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逃走,忍辱负重的去另立基业,保存实力。二是,他也没有那个实力和能力。他心中的文气太重了,而且是真正的君子品格,仿佛心中为自己天然的加了好几道枷锁。 这样的人,是值得尊重的。可惜,他不可能有那个心狠的潜力去做一方诸侯。 此时曹军军心未散,只要曹氏任何一个兄弟逃走,凭着谋臣与军心的帮助,另立基业,未尝不会再有后患,然而,曹植不行。 正因为他不行,吕娴才不想让他死。 曹氏的势力发展到现在,太大了,靠他们吕氏父女一时的强势而压下来是可能,但是完全的吃下去,没有几年的消化时间根本不可能,而她是没有那个时间去发展去消化的。 所以,她想要把曹植捏在手中。 至于失不失控,就算他真的失控,危害也远没有曹彰等人的大。 就算他往后真的带着曹氏的势力另立基业,她与吕布也有了时间发展的更强,到时再一击而溃,就能彻底的吃了曹氏的一切,而这之前,她需要一个代言人。 这曹植是最好的人选! 曹植哭着哭着又笑了,道:“难怪父亲自徐州败回之后,曾言,生子十人,不如吕布生那一个女儿郎。如今见你,才知道你,果真是,不亚于父亲的枭雄……哈哈哈……”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曹植本就是感性之人,此时此刻,才知道她的可怕,她的谋略,吕布不足惧,不过是虎狼之猛,可是,这个吕娴,却堪比雄狮,这种心狠手辣的决断,不亚于曹操。 身为人子,他当然是说不出一如他父亲的心狠手辣这种话的,他只能换一种说辞,说她心胸广阔。 能忍得住耻辱,也能下得去狠手! 这种人,便是为乱世而生的。 只是为何是曹氏的敌人呢。 “曹公谬赞多矣,”吕娴扬起马鞭,意欲跨马出城,一面道:“曹氏子弟,各有千秋,我吕娴区区庸才,多有不及也。”说说,纵马扬长而去,亲兵营立即跟上,踢踢踏踏,大地都在震动,各有一队驱着他的马,与曹植一道出城追随吕娴而去。 曹植被人簇拥在其中,悲伤自不能抑,曹氏子孙就没有一个怂的,但是,加起来,都及不上父亲心里最想要的那一个。 也难怪父亲曾说出那样的话,以往他只听过她的事迹,如今见识到了她的人格,才知道,他这样的才子,便是父亲欢喜,也终究是不合格的儿子。或者说是不合格的继任者的。就算是曹昂还在,或是曹丕,都是比不上父亲的。父亲与她是惺惺相惜的敌对与憎恶,是为何共生于同一片天下而争雄的无奈与叹息。 且说吕布领着军马一路到了高顺大营之中,高顺早已经在营门等候,见吕布前来,忙下马跪下拱手道:“主公!”
吕布咧着大大的笑脸,显得十足兴奋,立即下马双手扶起他道:“高顺,多日不见了,如今见汝,布心其喜矣!”
高顺也很高兴,然而他不是那种喜形于色的人,闻言忙道:“劳主公挂念,顺惭愧也!”
说罢又急道:“主公怎么亲自出了许都?!曹营虽来的急,但兵力远不到主公亲自出马的地步,何必亲自出城,遣兵马相距曹营破敌才是!”
吕布道:“布若不出,曹操岂不言布怯也,这全军上下也满以为布贪恋许都酒色,心中失志!”
天知道,他到了一座温柔乡里,却偏偏啥也不能碰,这心里痒的多发慌。到底是做老父亲的人了,女儿就在身边,这要是胡乱来,做了坏事,都没脸见女儿,身为人父的担当,有些丑事,便是心里想,痒的不行,也不能行啊,所以克制是一方面,其实别一方面,完全是为了维护在女儿面前的威严。当然是他自以为的威严。 总不能跟个禽兽似的,连自身都控制不住。天下人笑他,他无所谓,但亲生骨肉要是鄙视他,他还是要脸的。 所以,听闻曹贼前来,吕布一方面是兴奋可建功立业,得天子赏赐,另一方面也是暗暗的庆幸着,还是出城玩玩方妥,老呆在城内憋着,得憋出内伤来。 高顺担忧他会中曹操的计,只是苦于心中虽急却不敢说出,又见他超出寻常的兴奋,怕他乱来,便道:“女公子可知主公出城?!可有安排?!”
“布出城时,娴儿正见天子,”吕布道:“区区四五千余众,不足为惧,无需娴儿操心,布自破敌也,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高顺听了默然无语,心中暗暗着急,只能死死拉住吕布,省得他连探敌虚实也不做就去迎敌,道:“主公,许久未见,顺甚想念矣,此番在许都会合,顺都未曾来得及进城见主公与女公子,破敌之事不急,曹贼不足为惧,主公出马,必一阵而退,何需着急。来人,速准备好酒,顺此番前来准备了许多徐州送来的美酒,一心想要送与主公,却偏偏未得机会,主公一直都在行军,如今能在许都城外相聚,又有此大功,何不宴饮一番,是为庆祝?!也好叫众将领为主公贺。”
他这话一出,他身后的众将领们都立即反应过来,忙簇拥了上来,一个个笑着脸,拉着吕布道:“主公破敌不急,且叫人探完曹营虚实再计较不迟,且享用美酒,酒毕再去擒那曹操,必叫他有来无回,哈哈……” 吕布被人簇拥着,顿时喜形于色,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老巢已被布得矣,那孟德,已是瓮中之鳖,走,且去尝尝酒……” 众将领忙急簇着吕布进主帐去了。 高顺喊道:“顺且去准备美酒,今日不醉不休!”
吕布哈哈大笑,被众将簇着去了。 也幸亏是吕布,这些年来,虽然脾气是不小,也有点小气多疑的毛病,但他经不住捧,这要是换了曹操,被人这样簇着误大事,早已经砍人了。但是吕布见众将领扯他拥着他,他也不生气。说的好听点,叫无威仪,说的难听点,就是没大没小,没有人主之像。 这要是以前,不知道多少人见他这样,早就弃他而去,另寻明主了。但现在不同了。众将也都有经验了,在吕布犯浑之前,众将都跟被敲了警铃似的,立即默契的先哄着捧着,先糊弄着。因为他们有了指望,有了希望。 跟以前是完全不同的。 便是高顺,那样直的人,情急之下,也能用出这样的计策来。 “速去许都城告知女公子,主公出城在此。”
高顺一面叫人准备美酒把吕布灌醉,一面急遣斥侯去许都通报。
一面又急遣人去探曹营虚实。 主帐内众将已经哄着吕布喝酒,吹捧他的功绩了。 高顺却未急入内,而是心神不宁的寻陷阵营的诸将商议,道:“曹贼前来,却未能救下许都,必恼怒凶猛而至,此,只恐是生死之战,而主公却轻忽曹贼之志,恐怕会……”吕布这人,他太了解,毕竟从势微时跟随,吕布这人就是分不清轻重的一人,他轻敌来击,哪知道曹操此时失了许都,还不知道是存了什么死志,若是硬碰上,吕布也未必能敌得过。当下来势甚猛,恐需先避其锋芒。 “将军是怕主公轻敌,中了曹操的计?!”陷阵营将领道。
高顺沉吟点头,道:“主公距敌,只擅战,却不擅于布阵,此事还需我陷阵营出阵迎敌方妥,更是不知曹贼计策,只恐中计,还需从长计议,此时我军上下已占据许都,已然占优,此时形势是曹贼急,而我军需从容,此时反而不能急……”就是怕吕布急,会忍不住。 “不错,此时局势,当守而破敌,以逸待劳也!”陷阵营将领道。
他们当然明白高顺在说啥,是怕吕布不听啊。 这话当然都是心照不宣的,不能说出口而已。 “将军勿急,已遣人去告知女公子,必无恙。”众将道。
高顺心中更忧,这可真是,就怕许都城内也有不妥。 怕就怕吕布搞个骚操作,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大优势给丢了,那才叫惨。这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高顺都心有余悸,以前在濮阳,不就是一把好牌打了个稀烂吗?! 只有吕娴能压得住吕布。 高顺来回走动,心跳加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很是心慌。 怕什么来什么。 “报!”斥侯急进营对高顺道:“营外出现约一千余人马,挂着孝旗前来攻营,言是为曹公复仇。”
高顺大惊,道:“这曹操莫非是长了眼睛不成,怎知主公已至我营,竟然敢来叫阵激主公?!”
他当即吩咐道:“我且领军前去看看虚实,此事,且不可告知主公,违者斩!”
然而还没等他上马,曹营中人仿佛与他作对似的,众击起鼓来,一面擂鼓,一面山呼地势的呼喊,道:“……吕布贼子,速速出营急战,汝气死我等主公,莫非还要当缩头乌龟?!速速出营一战,我等必死而为主公报夺许都之仇!”
高顺大惊,果然,这么大的阵势,已经惊动了吕布。 吕布急急出帐,闻听那边在喊什么,已经大喜过望,道:“……曹操死了?!”
高顺急的上前去阻拦,道:“主公,曹贼必未死,此必诈计也!主公不可出营迎战!”
吕布哪听得进去,喜形于色,哈哈大笑道:“曹操死了?!天助我也!哈哈哈……天命在吕矣!”
说罢便急上马要带人出战,言是要剿灭曹贼余部,以震吕军之威。 高顺急上马去拦,哪里能拦得住,吕布已然如风一般带着人卷出营外去了。 高顺脸色大变,道:“糟了!”
“速去报女公子,言主公迎敌去了,曹营言曹操身死,未知真假,只恐有诈!”
高顺急与身后人吩咐道。
斥侯营时时都在的,听了又急加人去报信。 “陷阵营速随我来,”高顺脸色不怎么好看,道:“曹操舍弃生死必害我主公,我等陷阵营,勿惜生死,保主公!”“勿惜生死,保主公!”
陷阵营速速重装列阵,随着高顺急出营追吕布而去。
待吕娴出城得知消息的时候,脸色也是阴睛不定,好一个曹操,这是诈死啊! 不愧是曹贼!什么计谋都用得出来! 曹植听了,脸色煞白,因不知真假,便大哭起来,嚎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