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皇孙满月这天,明德帝下令大赦天下,整个洛阳热闹得似要翻了天。
丁香里的梅宅开始动土修建药房,专开了一个侧门供工匠们早晚进出。 梅雪接到了出席宫宴的帖子,是太子妃身边的谢嬷嬷亲自送到梅宅的。 谢嬷嬷笑得一脸殷勤,对梅雪说: “梅姑娘,娘娘知道您一向不爱热闹,所以才特意遣了老奴来,请您一定要去喝一杯喜酒。”梅雪笑着点头应下,又请谢嬷嬷坐下喝了杯茶才让九儿送她出府。 斜瞥了一眼桌角处的请帖,梅雪神色浅淡地移开了眼神。 她愿意对生产的谢丹琴鼎力相助,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一个产妇。 而她梅雪,要是想让李铭泽好好地活下去,那么她和谢丹琴之间,早晚都会有生死相搏的那一天。 纸里包不住火,更何况还没满一岁的李铭泽眉眼间已经有了李瑾瑜的影子。 慈宁宫的正殿里再一次坐满了贵妇贵女,太子妃谢丹琴坐在静安太后身边,尽显雍容华贵,已不复去年宫宴时的小心翼翼之态。 梅雪和长乐郡主一起坐在下首,她淡淡地打量了一眼谢丹琴,却恍惚间如同看到了曾经的沈皇后。 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梅雪慢慢扭脸,就看到了赵栖霞的母亲孔夫人。 虽然从来没见过,但梅雪能肯定那个盯着自己看的人就是赵孔氏,因为她长着一张和赵栖霞很像的类人猿样的脸。 嗯,老年版的类人猿的脸。 自从韩玉死了之后,梅雪就再也不觉把赵栖霞看成一只类人猿是一种不礼貌了。 孔氏原本是冷冷地看着梅雪的,眼神里还带着点儿隐约的厌恶。 可当梅雪看向她时,她却忽然温和地笑了。 这种表情上的急剧转变,令她的脸瞬间有些扭曲。 梅雪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就又把脸转开了。 很多人作恶,总是会有一部分外力的作用。譬如谢丹琴,她参与到逼死韩玉的事情中,是因为李瑾瑜的指使。 可孔氏母女,却是纯粹的恶。 梅雪很少像讨厌赵栖霞母女这样去讨厌一个人。 直到宫宴结束,梅雪都没再往孔氏的方向看过一眼。 然而,当梅雪和长乐郡主一起走出正殿时,孔氏却在院子里拦住了她们。 虽然她极力笑得慈祥和蔼,可依然无法将眉眼间的刻薄神色完全掩藏。 给长乐郡主行过礼,孔氏便笑着对梅雪说想请她到赵府走一趟,因为她的夫君赵保荣病了,请了好几位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但喝了许久的汤药却还是不见好。 不愧是圣人之后,孔氏就算是求人,也不忘展示自己的身份,一番文绉绉的繁杂措辞说下来,绕得长乐郡主都给气笑了说: “你既不是官身,也无诰命在身,可梅雪是五品的太医,你为什么只给我行礼,却不给她行礼? 这难道就是你们圣人家的规矩?求人也要这么高高在上?”
梅雪微笑着看了一眼长乐郡主,真想给她竖个大拇指。 孔氏瞬间便涨红了脸。 旁边路过的命妇们看到孔氏面红耳赤,又在长乐郡主的眼神逼迫下给梅雪行礼,便都对孔氏侧目而视。 梅雪淡淡地笑了一下,直接拒绝了孔氏说: “多谢夫人如此看得起我,既然那么多大夫都治不了赵大人的病,我才疏学浅,也就不去贵府献丑了。”
说完,梅雪转身就走。 再多看一眼孔氏那张脸,她都觉得想吐。 长乐郡主笑着去追梅雪,她从没见过梅雪这样不给人脸面,但她真是喜欢这样的梅雪啊! 夜风凄凉,孔氏立在宫灯下,脸已经扭曲成了一团。 她都没有追究梅雪命人将她的女儿扔下马车,摔得牙都磕掉了两颗,梅雪居然还敢这样不给她脸面。 果然就是乡野里出来的小贱人,没教养的东西。 梅雪隔天去给晨阳公主诊脉,正好在宫城门口碰到了太医院院使郭云清。 两个人站着说了一会儿话,梅雪想起孔氏的话,就顺口问了郭云清一句。 却没想到,郭云清竟然给她爆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赵栖霞的父亲,圣人之后孔氏的夫君,国子监主簿赵保荣患的居然是花柳病。 郭云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神躲闪着低声对梅雪说: “梅姑娘,老夫本不应该对你一个姑娘家说这种事的,但赵家人实在可恶,连我说了实话后都被他们威胁和纠缠,我怕他们……唉,总之你千万不要去他家,免得到时候脱不了身。”
梅雪就笑了,郑重感谢过郭院使之后又说: “这病是必死之症,不过是他们心存幻想罢了。 而且,我认为孔氏如此苦苦挣扎,怕是还有别的隐情。”
说完,梅雪和郭院使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俱都沉默了。 丈夫得了这种病,做妻子的再贤惠也不至于像孔氏这样四处求医,而且千方百计地遮掩消息,除非还有更让孔氏在意的人也得了同样的病。 一回到丁香里,梅雪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梅刚,叮嘱他说: “梅大叔,我不想再和赵家人扯上关系。但我虚名在外,想来那孔氏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叮嘱秦力和孙强他们,最近都小心些,别着了她们的道。”
孔氏已经狗急跳墙,也未必就不敢用肮脏的手段逼她上门。 梅刚应了下来,而且第二天就给梅雪送来了新的消息:赵家得病的果然并非赵保荣一人,还有赵保荣和孔氏的独子赵鑫,而且这位赵大少爷病得还更重一些。 梅刚的眼神里满是厌恶,对梅雪说: “赵鑫常年流连于花街柳巷之中,他们父子现在也就是拿药在保命,府里的两个俊俏丫头月余前就已经病死了。”
梅雪自然想得到赵保荣父子为什么会患同一种脏病,也明白孔氏为什么如此急切且不肯放弃为赵保荣寻医了。 她想救的,大概只是她那独生儿子的命,只不过怕坏了儿子的名声,才把赵保荣先推到明面上。 梅雪就冷笑了一下,再次嘱咐梅刚注意府中内外,以防被孔氏母女算计。 然而,梅雪还是低估了孔氏和赵栖霞的无耻程度。 又过了几天,赵栖霞居然亲自找到丁香里的梅宅来了。 她自然是进不了门的,就威胁梅刚,说九儿当初将她推下马车摔掉了两颗牙,而且也有人证。 如果梅雪不去赵府诊病,她就去衙门告梅雪纵仆伤人。 九儿被气笑了,挽了袖子就要往外冲。 梅雪叫住了九儿,想了想就笑着说: “算了,我若不答应,她就算不去衙门里闹,怕是那孔氏也要去太子妃面前哭求,到时候太子妃不答应便罢了,若是答应了,我岂不还是要麻烦?”
“姑娘,你不会是要给他们治那脏病吧?”
九儿惊得连连摆手问。 梅雪笑着摇头,眼神里却带了狠厉说: “我本不想再纠缠的,但她们这样不依不饶,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说到这里,梅雪就看向梅刚说: “梅大叔,你告诉她,想让我治病,就把病人抬到咱们府上来。 另外,你提前找一些闲人,等赵家人一到,就让他们围过来看热闹。”
梅刚就明白梅雪是什么意思了,应了一声立刻出去安排。 九儿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咬着牙拍手笑道: “如此最好,也算是给韩公子报仇了。”
九儿向来敬重读书人,对韩玉的死一直耿耿于怀。 梅雪也笑了,拍了拍九儿的肩膀嘱咐她先沉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