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嬷嬷半跪在床边,极尽温柔地小声叫醒了谢玉妍。
谢玉妍睁开眼看见谢嬷嬷的那一刻,珠玉一般的眼泪瞬间滚滚而落,哽咽着问: “嬷嬷,是三姐姐让你来看我的吗?”声音娇弱,眼神哀凄,梅雪看了一眼谢玉妍,就默默地垂下了眼眸。 谢家大房该是有多自信无知,才会想着把这样的谢玉妍送到京城来和谢丹琴争。 深宫里挣扎了多年的谢丹琴,心机手段和忍耐力样样不缺,更何况,她如今已经贵为皇后,还有两个儿子。 也或许,谢家没料到这一点吧,毕竟明德帝去世的时候,谢玉妍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谢嬷嬷给谢玉妍介绍了梅雪,但谢玉妍却只是流泪,对梅雪说: “辛苦梅姑娘跑一趟了,我并无大碍,不过是想念三姐姐,心中郁郁罢了。”
梅雪很是无语,但也觉得方才大概是小看了谢玉妍的。 比如,就这一句话,谢玉妍就已经将谢丹琴放在了罪魁祸首的位置上。 谢嬷嬷又耐心地哄了好一会儿,谢玉妍才抽泣着伸出了纤细白净的右手腕。 谢嬷嬷忙又拿出一块锦帕盖在谢玉妍的手腕上,然后才请梅雪在床前的锦凳上坐下。 谢玉妍果然并无大碍,只是吃了不洁净的东西引起的肠胃不适。 梅雪询问后,发现果如她所猜测的一般。 谢家生怕谢玉妍受委屈,怕她到了洛阳水土不服,故而派了几艘大船跟着,一直到现在,谢玉妍进嘴的吃食和饮用水都还是在钱塘装上船的。 这个年代的保鲜技术,又是在这样容易滋生细菌的夏季,她若不生病那才是怪了。 梅雪起身去净了手,也不再坐下,就站着对谢嬷嬷说: “从今天起,但凡是从钱塘带过来的吃食和水,都不要再给谢姑娘食用了。 就用京城本地的水和容易消化的吃食,我再给开一副方子调理肠胃,大约六七日就能恢复正常。”
谢嬷嬷就很是犹豫,迟疑着不敢答应下来。 梅雪就微笑着点了点头说: “我明白嬷嬷的顾虑,若不放心,就再请郭院使等人一起会诊一下也可。”
说完,梅雪就坐下写方子,写完后也不管谢家主仆那满脸的纠结,她便告辞离开了。 她侍奉过静安太后和晨阳公主,也照顾了明德帝多日,但论金贵,谢家这位七姑娘当属第一位。 谢嬷嬷忙着安慰谢玉妍,自然没工夫送梅雪,给梅雪领路的是一个富态的锦衣婆子。 一路无话,软轿快走到二门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公子。 眉目清秀,皮肤带着水乡人特有的细腻白润,尤其是一双笑眼,令人一眼看过去,似乎连这夏日里的烦躁也减去了几分。 抬轿的婆子们停住了脚步,领路的锦衣婆子弯了腰给那男子行礼,口称“五公子”。 梅雪便知道这个人就是送谢玉妍进京的谢玉景了,谢家大房的嫡出儿子。 谢玉景和那锦衣婆子低声说了两句话,便含笑朝着梅雪走过来。 梅雪只得下轿,淡淡地给谢玉景行了一礼。 谢玉景十分客气向梅雪道谢,又接着说: “梅姑娘的大名,谢某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实属三生有幸。”
梅雪淡淡地摇了摇头说: “公子客气了,我还有些事要去忙,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又给谢玉景行了礼,梅雪便转身上了轿子示意婆子们继续走。 轿子已经走出了很远,梅雪依然能感觉到谢玉景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这让梅雪有些不高兴,她尤其不喜欢谢玉景看她时的那种眼神。 回到丁香里时,李瑾之也刚过来,正抱着李铭泽和平安说话。 平安手里拿着新出锅的绿豆糕,和李瑾之你一口我一口的边吃边说。 平安还拿不好东西,弄得李瑾之和他自己的脸上都粘了不少糕饼的碎屑。 九儿和玉容都在一旁看得发笑,见到梅雪进来,知道李瑾之有话要和梅雪说,她们两个就把平安和李铭泽哄着抱走了。 梅雪净了手,把帕子递给李瑾之示意他擦脸。 李瑾之摇头,不肯接帕子,笑着把脸凑到了梅雪跟前。 梅雪笑着拍了下李瑾之的手臂,但还是帮他把脸擦干净了。 两个人坐下喝茶说话,梅雪大概说了谢玉妍的情况,也顺带着提了一句谢玉景。 李瑾之点头,含笑对梅雪说: “谢玉景此人不可小视,他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心机和文章同样出众,不然谢家不会让他护送谢七姑娘进京的。”
梅雪点头,深以为然。 毕竟谢家兄妹是要来和当朝皇后抢东西。 两个人又说起了长乐郡主和沈清扬,李瑾之就笑着说他刚去过沈清扬府上,发现他竟然亲自指挥工匠修整府邸,园子里也添了不少花草。 因为不擅长这些,沈府的花园被沈清扬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很是热闹。 梅雪也笑了起来说: “沈大人是把郡主放在心上的,他自己过日子的时候怎么简单怎么来,这快要成亲了,怕是不想郡主受委屈,所以才这般不怕麻烦地折腾。”
李瑾之点头,探身握了梅雪的手,也不说话,只看着她笑。 梅雪红了脸,拍了下李瑾之的手背示意他不要这样。 药房已经修好了,密道也刚修整完毕,梅雪就领着李瑾之一起去看看。 李瑾之左手举着烛台,右手牵着梅雪,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一刻钟便到了另一端的万林书坊。 小小的一个后院,一颗大榕树下摆着石桌石椅。李瑾之引着梅雪从后门上了书坊的二楼,打开窗户指着外面的街道说: “这里的人都会功夫,宋先生特意挑选的。一旦有紧急情况,你就带着孩子们撤到这里,这些人会护送你们安全离开。”
梅雪点头,心里知道这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李瑾瑜即位后,虽然对蜀王这个亲皇叔一再封赏,可明里暗里的,他一直想要把两湖的控制权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蜀王却只装聋作哑,上的折子里,说的话一次比一次好听,落到实处却一样也不肯去做。 隔天,梅雪进宫给晨阳公主送药,离开时去偏殿里看长乐郡主。 艳阳高照,透过窗纸照在女子明媚的面孔上。 长乐郡主本不会做针线,现在却也有耐心跟着绣娘学了。 梅雪在她身边坐下,看了看她正做着的里衣说: “你不爱做这些也不必勉强,反正以后有针线上的人帮你做。”
长乐郡主摇头,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说: “外衣和鞋子我是做不好的,但里衣我要亲自给他做。”
梅雪笑着点头,对长乐郡主说了沈清扬正在府中大肆整修的事情,末了又说: “看吧,沈大人多在意你,他过去十年用在府里的心思大概都没这两个月多。”
长乐郡主就笑,放下手里的针线去拧梅雪的脸。 梅雪笑着躲开,威胁长乐郡主说: “郡主,你最好对我态度好一点。你想想,等你成亲怀孕了,生孩子了,总是要找我帮忙的。”
长乐郡主就更羞恼,非要抓住梅雪打一顿不可。 皇帝李瑾瑜来给静安太后请安,听到偏殿里隐约的笑闹声就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 内侍高强竖起耳朵听了听,就弯腰对李瑾瑜笑道: “陛下,听起来好像是梅姑娘在和郡主玩闹。”
李瑾瑜就笑着摇了摇头,想了下又说: “你去请梅姑娘往皇后宫里走一趟,铭宇昨天开始就有些咳凑,请她去看看也好放心些。”
高强连忙应下,一溜烟地往偏殿里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