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的猜测吗?”
窗外的雨洗礼着旧敦灵,仿佛要将所有的污秽洗净,室内的烛火静静地燃烧,融化的蜡油漫过,紧接着凝固起来。 疫医听完了劳伦斯所讲的故事,不长也不复杂,只不过是一个老人一生起起落落的缩影而已。 “是的,我怀疑洛伦佐·美第奇他没有死,他掌管福音教会这么久,我不相信他没有看过《启示录》。”
劳伦斯眼神阴沉,只感到一个无形的敌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哪怕是我都能其中找到这样‘永生’的办法,洛伦佐·美第奇又怎么可能找不到属于他的‘不朽’呢?”
劳伦斯想着,拿起桌面上的一张黑白照片,里面印有一位熟悉的人,洛伦佐·霍尔默斯。 “劳伦斯……” 疫医想到了什么,只感觉到一阵惊恐,他有些畏惧地说道。 “你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个权能的人,权能·加百列。”
劳伦斯僵硬地点点头,声音有些沉重。 “洛伦佐·美第奇……那个男人支配了我的一生,我成为了他控制猎魔教团的奴隶,直到有一天他老去了,可即使老去了,他也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在晚年有目的地谋划着什么,有人说他在寻找‘不朽’的办法。”
“真是如此吗?”
疫医问。 劳伦斯短暂地沉默着,紧接着长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在寻找‘不朽’,当时他说他需要猎魔人作为长期护卫,接着便从教团里带离了一位新晋的猎魔人。”
他随意地说着,可却因这突然勾起的回忆感到恐惧。 回忆的过去逐渐清晰了起来,将劳伦斯心里的谜团瞬间洞穿,他的眼瞳紧缩,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是啊……就是这样,洛伦佐·美第奇也找到了权能·加百列,他通过这个力量篡夺了那个猎魔人的一生,以此活了下来。”
疫医的心也沉了下来,他以为他们已经是幕后的操手了,可在黑暗的更深处,仍有一双眼睛窥视着这一切。 “那个被带走的猎魔人是洛伦佐·霍尔默斯吗?”
这便是劳伦斯如此针对洛伦佐的原因,在那列车的死斗之后,不仅仅“洛伦佐”这个名字,他的种种诡异之处,也不禁让劳伦斯往这个方向怀疑着。 他才是圣临之夜最大的赢家,洛伦佐·美第奇才是真正的赢家。 “不……实际上我也不清楚那个被带走的猎魔人是谁,当时洛伦佐·美第奇暗地里的力量依旧强大,而我当时也需要他的帮助……毕竟洛伦佐·美第奇倒下后,那些权贵都希望我死去,一个猎魔人作为枢机卿太令他们感到恐惧了。”
劳伦斯讲述着那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过去了。 “洛伦佐·美第奇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直到今日,我们只能仅凭猜测来推断他的所作所为,不是吗? 不过那个被带走的猎魔人不是洛伦佐·霍尔默斯,我记得他,他是047,被冠以梅丹佐之名的猎魔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疫医有些不明白。 “我也不清楚,而这也是我们现在要做的,那个被带走的猎魔人至今下落不明,可现在出现的洛伦佐·霍尔默斯反倒疑似洛伦佐·美第奇……就像我说道那样,疫医,这个权能有着很大的副作用。”
“记忆的混乱?”
“没错,我们在不同的意志间穿梭,不同的人生与我们的人生混合在了一起,变得混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夜里,我们需要一个指明道路的启明星。”
劳伦斯皱起眉头,继续分析着情况。 “洛伦佐·美第奇没有经受过【神眷洗礼】,他没有得到那诡异的记忆,故此他需要别的东西作为‘启明星’。”
“名字。”
疫医说。 劳伦斯点点头,肯定道。 “这也是我怀疑洛伦佐·霍尔默斯的原因,他将自己的名字作为了启明星。”
“可这也只是怀疑。”
“确实,不过只是怀疑也足够令人警惕了,疫医,你没见过洛伦佐·美第奇,他是纯粹的人类,有着纯粹的意志。”
劳伦斯心存敬畏,他一生不曾畏惧过何人,但洛伦佐·美第奇算是其一,每次面对他,劳伦斯都能感到那磐石般的压力,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死去。 他曾以为洛伦佐·美第奇死了,可现在他如幽魂般归来,一瞬间劳伦斯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无力反抗的奴仆,只能在他的允许下苟且的活着。 “圣临之夜一定还发生了些别的事,但我不知道,也无法知道了,就像我们现在也无法判断这猜想究竟是真是假。”
劳伦斯拿起其余的几张照片,黑白的画面上是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 “不过解决办法也很简单,把他们都杀掉就好,无论是否为洛伦佐·美第奇,都杀掉就好。”
突然的敲门声响起,劳伦斯和疫医短暂地对视了一下,疫医转过身,喊道。 “进来。”
门被推开,熟悉的男人提着箱子站在门旁。 那是恩德,他负责着劣质秘血的走私,在洛伦佐的追击中,是将劣质秘血运送回了这里。 “都准备好了?”
疫医问,这么大批量的劣质秘血,能再度掀起灾难。 “是的。”
恩德点点头,举起手中的提箱,“已经做好投放准备了。”
“要现在开始吗?”
疫医转过头问劳伦斯。 “不……我们没必要亲自动手,只要顺应着局势,让新教团与洛伦佐之间争斗起来就好。”
劳伦斯说。 “你能确保这些吗?”
“当然,我可是个足够优秀的监视者,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中。”
劳伦斯自信极了,随着这些天的【间隙】穿梭,他对于这份能力越发熟练了起来。 “我安插的那些棋子,也该利用了一下了。”
劳伦斯示意恩德离开,看了一眼疫医,他接着闭上了眼睛,烛火摇曳。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他已经出现在了一个乐曲升鸣的舞会之中,他身穿华丽的衣装,正与一个娇美的女士舞蹈。 “您的舞步越来越好了啊。”
女士赞美着。 “您也很好。”
萨利卡多公爵轻轻地亲吻她的手背,随后走离了舞池,他的目光变得凌冽,判若两人。 劳伦斯当初对于萨利卡多庄园的袭击多少还是成功了一些,他成功的侵蚀了萨利卡多公爵,并在后来的时间里,以萨利卡多的身份进行活动。 这也是为什么雪尔曼斯会与萨利卡多相遇的原因,他以为是自己找上了萨利卡多,可实际上是劳伦斯找上了他。 通过这些,劳伦斯以这种极端诡异的方式与净除机关达成了联系,并且这个渗透还在不断延伸。 有时候他也觉得庆幸,自己在之前随意安插的信标,在此刻成为了他进行监视的渠道,并且以这种方式操控着整个局势。 就像头无形的毒蛛,无形的线构筑成无形的网,而这个网早已笼罩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洛伦佐怎么也想不到那封信会是劳伦斯寄来的,而像这样的信还在整个旧敦灵内不断的扩散,将各方势力引向他想要的方向。 劳伦斯犹如幽魂般,站在黑暗的幕后,将这躁动的城市推至深渊。 …… 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就在自己的身边,它借着自己的躯体窥视着这个世界。 希格也有些难以言明这种感觉,他起初并不在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频繁了,有时候希格甚至觉得有另一个自己在自己的意识深处。 用力地摇摇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想法都摇出去。 有昏暗的光洒下来,透过彩绘的玻璃落在自己的身上,那光芒黯淡,仿佛失去了颜色一般。 希格看着这座熟悉的白教堂,他最开始来到这里,只是一次误入,那时这里还没有成为互助会召开的地方,只是一个废弃的教堂,里面生活着一位朴素的神父。 那个神父已经很老了,希格来的时候甚至不敢相信他是一个人生活在这里,也是自那次相遇后,希格便会时不时感到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幽魂寄付在自己的身上,看自己所看的。 希格还记得那个夜晚,自己刚刚因吸食致幻剂而被工厂开除,情绪低落中和那位神父聊了很多,希格之后还回到过这里了,但那位神父却不在了,他似乎离开了,毫无踪迹,希格也问过周围人,他们也不清楚这些。 雨点拍打着玻璃,潮湿的雨汽沿着门缝涌入,突然的寒冷令希格打了个寒颤,可紧接着剧烈的欢呼将这一切打碎。 大家环坐在一起,相互讲述着最近的遭遇,快乐与悲伤,然后在欢呼声中结束今天的互助会。 希格显得有些游离,他以为乔伊会来的,可是今天乔伊没有到,这让他有些失落,不过想想也是,乔伊也有着自己的工作,不像自己。 人们互相告别,打起雨伞逐一离开,快乐来的如此突然,而落幕也是如此迅速,当希格回过神时,教堂内便只剩下他自己。 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希格反正也没有什么急事,便把那些被撞乱的椅子重新摆好。 “你不着急走吗?”
有人问。 “不着急,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希格微笑着应答。 接着声音从另一端响起,医生走了过来。 “嗯,你最近看起来还不错,感觉自己能融入生活之中了吗?”
医生问道。 希格的神情有些犹豫,但想起最近的生活,他还是用力地点点头,有些开心地说道。 “是的,这感觉很不错。”
“是吗?希格你是觉得自己有问题吗?”
医生又问道。 “什么意思?”
“我是医生,普通人是不会找医生的,只有病人会找医生,你觉得你自己是个病人吗?”
医生说着希格有些听不懂的话。 “我……” 希格回想着,其实他也很清楚这些,自己在吸食致幻剂之前,他便觉得自己不同,他不清楚这是否是什么所谓的内向,又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但确实不同,和普通人不同。 “人类是群体性的,个体的不同,只会是异类,所以异类便是疾病,而疾病需要根治……我是这样认为的,互助会的大家都是因致幻剂汇聚在一起,可实际上没有致幻剂,大家在人群中也是异类。”
医生站在阶梯上说道。 “这便是世界,它会让我们失去自己的特点,变得平庸,直到和其他人一样。”
“你觉得这是特点?”
希格不明白,自己这富有缺陷的性格,让他的生活很痛苦,可这痛苦在医生的眼中却是特点。 “不是吗?我们天生如此,就像我们天生拥有着不同的瞳色,难道因为和别人的不同,便要把这天生的特性给改变吗?”
医生微笑着,他看着希格那困惑的眼神,接着说道。 “你很特殊。”
“我?”
希格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明白。 “是的,希格,我想你好好聊聊,关于你自己。”
詹姆斯·莫里亚蒂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希格的对面,他依旧是那副平和的样子,就像旭日阳光,令人很难对它产生警惕。 “我自己?”
“大家都平凡地活着,可大家很少真切地了解自己,不是吗?”
莫里亚蒂说着伸出手,手指轻轻地敲击着希格的心脏,明明动作并不强烈,可希格却觉得有重锤击打着自己的心脏。 他呆呆地看着莫里亚蒂的眼眸,眼镜片上倒映着自己那有些呆滞的脸,接着有炽白的焰火吞没了这一切。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轰鸣了起来,它们都有频率地高歌着,直到汇聚成如潮的雨声。 无形大雨笼罩了希格,它存在于每一处,带着冷彻的寒意不断的坠落,涌动的潮流中白教堂消失了,当他回过神时,希格发觉自己正站在空旷的原野上,淋着冰冷的暴雨,目光缓慢地移动着,希格恍惚间看到了,在那雨幕的尽头…… 那座临海的小镇,那座自己永远回不去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