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王借银在即。
整个象郡城中风声鹤唳。 百丈崖的万余边军进驻城中。 城门被重兵把守。 象郡城内一日一查。 边军像篦子篦头发一样,将整个象郡梳了一遍。 然而却一无所获。 横行杀戮半月有余的黄匪仿佛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 五军都督辛一飞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在他的眼中,什么黄王绿王,不过是一群悍匪而已,狠辣有余,智力不足。 只要稍加手段,顷刻之间,就能碾灭。 可是现在,俨然不是那么回事。 那些人的嗅觉之敏锐,行动之快速、诡异,绝不输于职业军伍。 “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是别国匪军,流窜至此?”
辛一飞察觉到了异常,越发的警惕。 全郡军民在忐忑与警惕中,度过了两天。 第三日。 已是借银书上最后的时限。 五鼓天明时分。 辛一飞早早披盔带甲,重装上阵。 万余边军阵列于郡衙左近。 大战之前。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整座象郡都弥漫在一片肃杀之中。 全城百姓都被那恐怖的氛围压的抬不起头来。 赵佗站在衙前,一袭青袍被晨风刮的猎猎作响。 他朝马上的辛一飞一拱手。 “辛将军,护银之事就拜托了!”
辛一飞端坐在战马之上,俯视向赵佗。 “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战事一起,本都督只管库银,不管人命。”
“哪怕是太守,本都督也顾不上。”
“刀枪无眼,到时,你要出个什么一差二错,就只能怪自己命薄!”
他的话里隐隐透着杀机。 其实,就算黄巢没有发动攻势,辛一飞也不打算让眼前这个象郡太守活到明天。 面对讥讽,赵佗神色如常,仿佛不为所动。 “既然如此,下官就先行一步,避贼锋芒去了。”
“辛将军珍重。”
说完,转身进入后衙。 望着他的背景,辛一飞不屑地轻哼一声。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阎王让你三更死,不能留你到五更!”
他目光灼灼,断喝一声。 “来人!”
“传本都督军令。”
“长枪营阵列,护卫郡衙。”
“除非你们死绝,否则,绝不能让黄匪跨过阵线一步。”
“弩营!”
“分列郡衙前、后,黄贼进入二十丈范围内,即可放箭。”
“骁骑营全部后撤,退至郡衙之内待命!”
在他的心目当中,区区一票山匪,还不值得骁骑营出击。 “步卒营整装待命。”
“没有我的军令,人不卸甲,马不卸鞍!”
哗啦! 军令下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瞬时间,郡衙之前,黄尘弥漫。 方圆十里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晕的雾气之中。 辛一飞坐在马上狞笑着。 “什么黄王绿王,本都督让你们来得去不得!”
他的目光幽幽的。 在众人不易察觉的那一刻,朝着东南山岭的方向微瞥了一眼。 没有人知道,那里才是他真正的精锐伏兵所在。 郡衙前的军镇。 遍布街巷的军帐。 统统都是障眼法而已。 他想要的是前后夹击,一鼓作气,将这股山匪全歼。 此刻的郡衙就是一个口袋阵。 那十万库银就是诱饵。 只要黄巢敢来,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卯时。 日出。 金乌普照,山川瘴气渐退。 历经一夜凛寒。 大地开始回暖。 可是整座城池当中,却是一片肃然凛然。 家家闭户。 人人息声。 大道之上空无一人。 整个象郡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死城。 大战在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百越百姓深谙这个道理。 所以,无需郡衙劝诫,所有百姓自动藏匿了起来。 此刻。 寂静当中。 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倾耳等待着。 他们望向郡衙所在的方向,仿佛那空洞的目光可以洞穿虚空,看到衙前发生的一切。 “听说没有,黄王一出,替代黄天。这下子,恐怕要天下大乱了。”
寂静的民宅之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紧随其后,就听到有一个声音回应道。 “传闻当中,黄王是地狱判官转世。因为酒后误事,放空了地狱十万万幽魂。所以,黄王转世,要杀尽阳世人,凑够十万万怨魂,填充地狱。”
此话一出,民宅之中仿佛陡然升起了一股寒气。 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啊呸!”
一个声音怒啐一口,“吴老狗,少他妈装神弄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传闻的出处,是指当今圣上。跟我们象郡的黄王没有半点关系。”
刚才那个声音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知道个屁,我可听闻,陛下就是黄王,黄王就是陛下。陛下是地狱判官的魂,黄王是地狱判官的魄。等到他们两个见面的那一刻,就是阳间人死绝的时候。”
“放屁!”
“胡说!”
“一派胡言!”
…… 民宅之中,兀自吵成一团。 就在这时。 城池中心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 一声巨大的炮响仿佛炸雷一样。 空气鼓荡。 大地在颤抖。 所有人都如惊弓之鸟,瑟瑟蜷缩在地上。 炮响之后。 一朵犹如蘑菇一样的黑色烟柱腾空而立。 那里正是象郡郡衙所在的地方。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爆炸声。 响声持续了数息,方才停止。 此刻。 硝烟仍在弥漫。 象郡郡衙前尸横遍野,一片哀嚎。 辛一飞被从破碎的瓦砾中扒了出来。 他浑身染血,形容狼狈。 铁甲被震荡的气流撕裂的破碎不堪。 胯下的那匹战马已经如五马分尸一样,被撕成了几块,遍布在周围。 如果不是战马替他抵挡住了冲击波。 以刚才的爆炸威力,已经将他撕成了碎片。 辛一飞一把推开搀扶他的近卫兵。 “混蛋!”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歇斯底里的狂吼着。 适才,他排兵布阵,只等黄匪前来,一举包围歼灭。 可是万没想到。 就在毫无征兆之下,大地忽然炸裂。 炸响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冲击波,如同声波一样,瞬间激荡开来。 仅仅一息,长枪队就被拦腰撕裂。 大批的步卒被轰然击倒。 没等反应,气浪就已经扑面而来。 辛一飞暗叫一声不好。 可是已经晚了。 巨大的气浪犹如一堵无形的巨墙,狠狠地将他拍了出去。 好在胯下的战马替他承受了大部分的力道。 否则,此刻满地狼藉的就应该是他的尸体。 此刻。 辛一飞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破碎的尸块。 长枪队在第一波爆炸中就已几乎全军覆没。 阵列于郡衙之前的步卒方阵,死伤高达五成。 生者也多被爆炸震荡所伤,仿如恶鬼一样,在地上哀嚎翻滚。 目测伤亡者不下五百人。 尚未真正接战,战损就如此惨烈。 这对辛一飞而言,是前所未有之事。 耻辱! 绝对的耻辱! “查!”
“给我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犹如疯魔一样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很快,副将连滚带爬到了他的身边。 此人浑身带血,一张脸被熏的犹如黑鬼。 “将……将军!”
“是黑火药爆炸。”
“巨量的黑火就埋在步卒方阵的脚下,就在刚才,被全部引爆。”
“所以,我们的损失才会如此惨重。”
他嘶吼着,不断有血沫从口中喷出。 显然,这名副将内伤不轻。 辛一飞愕然惊悚。 “什么!”
难以想象,当他列阵以待的时候,山匪早已经有所准备。 表面上看,他给悍匪们安排了一个口袋阵。 实则,是他自己钻进了别人的口袋。 而且那个陷阱就设在堂堂的郡衙之前。 如此大的工程。 如此海量的黑火埋藏。 要说郡守对此一无所知,那才活见了鬼了呢。 仅仅一个闪念间,辛一飞就已经断定,此事和郡守白起脱不了干系。 他怒目圆瞪,眸中几乎喷出火来。 “姓白的呢?”
“给我抓来!”
“老子要见他!”
副将迅速归拢士卒。 眨眼之间,就已经集结了二百余人。 步卒、弩兵混杂在一起,犹如一条长蟒冲击着郡衙大门。 可是,冲锋伊始,就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原本,骁骑营奉命蛰伏于郡衙之中。 可是在刚才的爆炸中,受惊疯狂的战马犹如疯狼一样冲击出来。 步卒与疯马撞在一起,瞬间就被冲倒。 铁蹄之下,步卒的身体脆弱的如同纸人一样,不堪一击。 顷刻之间,十数个步卒被踩成了肉泥。 惊恐之余,其余人等轰的散开。 待到疯马全部冲突衙门,步卒方才重新集结,再度朝着大门内冲去。 此刻。 衙门之外,黑烟如墨,笼罩了天空。 硝烟与血腥杂糅,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那是死亡的味道。 辛一飞从腰间抽出战刀。 刀锋依然闪亮。 “白起!”
“白起!!”
“今日,我要有你的血祭我的兵!”
“不杀你,老子誓不为人!”
他嘶吼着,等待着众卒归来。 忽然,衙门之中传来副将的惊呼声。 “将军,不好!”
“白起不见了!”
辛一飞脑子嗡的一胀。 “什么?”
“跑了!”
他顿觉一股热血轰进脑子里。 额头的血管胀痛。 头皮都几乎炸裂。 “给我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