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要做皇朝掘墓人!
打碎旧世界。 缔造新世界。 这就是江离的大计划。 白起震惊于此。 那一刻,他的灵魂都受到了震撼。 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忠君护国就是他的灵魂内核。 守护这个王朝就是他的使命。 可是现在,天子却告诉他,皇帝要造自己家的反。 而且要消灭特权,抹除仕族! 这无异于是将他的灵魂彻底碾碎,然后再重新塑形。 “这……这……” 直到半晌之后,白起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骇然不已。 江离望向他,神色笃定,以示鼓励。 “白卿!”“缔造新世界一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我君臣共勉。”
白起眼神迷茫惝恍。 这位征战沙场十年的杀神,有那么一瞬,自觉自己仿佛就是一个懵懂孩童,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明。 江离含笑伸手,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一下,以示鼓励。 其实他心知,以白起现在的认知,很难接受平权思想。 不过现在不急。 江离坚信,只要他将民主平权这一观念化整为零,慢慢灌输。假以时日,白起必然会明白。 白起懵懂了良久,终于记起自己所谓何来。 “陛……陛下!”
他嗫嚅了一瞬,当即强自镇定下来。 “那黄巢所奏之事……” 没等他说完,江离大手一挥。 “还是此前那个筹划。”
“让他大刀阔斧的干,将东南百越之地搅的越乱越好。”
“最好乱到不可收拾。”
“但是他麾下的兵力,只能维持在五千。”
“密旨明告黄巢,五千精兵就是他的项上人头。”
“他若胆敢私自扩军,哪怕只多募一兵一卒,朕必斩他首级!”
至此。 白起终于明白。 黄巢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天子用他,就是为打碎旧世界。 但是这把刀太过锋利,即可伤人,也可伤己。稍一放纵,就会变成斩向自己的屠刀。 所以,江离才会死死限制他麾下的兵力。 这样的危险角色,放在其他皇帝麾下,必然除之后快。 可是江离却敢用。 用人所不敢用。 这才是真正的天子气度。 想到此,他不禁对江离油然生出一抹敬畏。 闪念未落,就听江离继续问道。 “朕往遣往百越之地的五十名马克团员,现在行到哪里了?”
白起当即俯首。 “回陛下。”
“赵佗密信回报,马克团已于半月之前安然抵达象郡。眼下,就在赵佗麾下安置。专候陛下谕旨。”
“好!很好!”
江离的语气倏然一变,一瞬间,从大革新者重新变成了那个经天纬地的天子,“同时下密令给赵佗、黄巢,就地设立政工司。将五十名马克团员分至黄巢麾下各营,即日起开设政工教化事务,不得有误!”
此刻。 就连白起都不得不感叹,江离筹划之周密,手段之高明。 此前,他已经接触过马克思想。 平平无奇的文字,却拥有着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威力。 他亲眼见证了第一批马克团员的出炉。 受训之前,那些人只不过是普通死士。 可是,经历马克思想的教化之后,一个个性情大变,仿佛重新转世轮回了一样。 在他眼中,那些人已然蜕变成了悍不畏死的志士。 最重要的是,他们人格独立,意志强悍。 他们不受役于任何人,只服从马克思想。 就连江离,也只是以启蒙者的身份引导他们,而非以天子的身份勒令他们。 这样的五十个人,就如同五十尊神明。 白起甚至可以想象,这样的五十尊大神,一旦进驻黄巢的麾下,那支精兵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将是一支何等恐怖的力量! 而且到时,那些人只会服从于马克思想,绝然不会任由黄巢鼓动造反。 届时,就等同给黄巢戴上了紧箍咒。 做事可以。 造反,绝难! 江离此举,心机之深,手腕之高,可谓亘古一人。 黄巢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他所缔造的那支虎狼之师,即将易主。 震慑了黄巢,那下一步呢。 一念至此,白起问道。 “冠君侯那边是否也要有所措置?”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冠君侯枭雄本色,心机深沉老辣,远在他们之上。 朝廷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洞鉴。 一旦让他察觉到异常,必然会先下手为强。 可是江离却一笑置之,全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对于冠君侯,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措置。”
白起当即愕然。 “陛下……” 他属实不明白,江离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江离说完,便默然无语。 他显然么有要解释的意思。 白起见此,只得闭嘴,将疑虑深埋在腹中。 江离轻扫了他一眼,当即就洞悉了他心中的疑问。 可是彼时,他并未对此解释,反而话锋一转。 “下个月,就是工匠大考之期。”
“传旨下去,此次大考,朕敕名为:工科大考。明旨拜发,着户、吏、礼三部联手经办此事。所有应届参考工匠原籍、户牖、履历,都要备细在册,并纳入皇史宬记档。”
“此次工科大考出类拔萃者,将位列朝堂。”
“正告三部官员,此事为朕之国策,朝政重中之重,有谁胆敢敷衍欺瞒搪塞了事,朕一定会斩他项上头颅!”
“去吧!”
白起恭敬退下。 当日,朝旨一下,当即轰动京畿。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国之柱石。 工行虽然不是下九流,但是地位之低微,比之娼盗乞丐强不了多少。 恩科大考更是士族特权,其余阶层绝无仅有。 可是现在,工行瞬间拔高到与士族平等。 明旨拜发,瞬间就在官场、民间掀起了滔天狂澜。 北城。 登科楼。 这里是文人士族汇聚之地。 此刻,数百人云集于此,抨击国策。 “什么!工科大考要位列国策,与科举抡才大典同等!陛下莫不是疯了!”
一个半老儒生顿足捶胸,仿佛天地即将大乱。
另一个少年英才一脸的衰色,如丧考妣,“木匠皇帝、荒唐天子!真是不负其称啊。”“我看陛下也是昏了头,臭木匠、破铁匠也配合读书人同朝侍君!”
那人一袭白衣,丰神俊朗,明显是个世家子弟,此刻也痛心疾首道:“那王八龟奴岂不是也能登堂入室,封侯拜相!啊呸,什么东西!”
儒林士子激昂慷慨,大骂江离。 这时,一个羽扇书生忽然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嘘!”
“你们没看出来吧。”
“天要使其灭,必先使其疯。堂堂天子荒谬至此,悖人伦,乱祖宗成法。这就是疯狂作死的节奏。”
“依我看,国运即将衰竭,天下恐怕要大乱啊!”
他信誓旦旦,仿佛已经洞悉了朝堂趋向。 众人被他的情绪所影响,做贼一样,纷纷嘘声。 众多脑袋围成一团,议论声渐低。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此刻,就在登科楼的角落里,一个老儒孤酒独饮,一口一口灌着闷酒。 此人正是户部尚书百里苟。 朝堂两次交锋,他都被江离算计,一败涂地。 现在,他的威势已经大不如从前。 满朝文武都视他为跳梁小丑。 在冠君侯党中,更是威严扫地。 兵部尚书楼之敬趁机上位,取他而代之。 虎落平阳被犬欺。 如今,一众党徒视他如弃子。 别说往如往日那样威风八面了,现在,没有落井下石趁机踩上他一脚的,就算是念及往日情分了。 满朝文武视他如丧家之狗。 逼不得已之下,百里苟只得请病告休,暂时远离朝堂。 今日,听闻江离大兴改革,更是将工科大考定位国策,不禁怒火中烧。 这顿闷酒足足喝了数个时辰。 直到日薄西山,登科楼已空。 他胸中的怒火也终于积郁到了极点。 百里苟大手一挥。 哗啦一声。 满桌酒肉扫落在地。 顿时间,杯盘狼藉。 “江离竖子!”
“不要以为暂时得利,就能置我于死地!”
“只要老夫还活着,就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既然你想撕破脸,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弑君的事,老夫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的眼神犀利,闪出狼一样的幽光。 怒火撩拨着他的五脏六腑。 百里苟越发暴怒。 最后,他双手一较力,整张桌子都被掀翻。 砰的一声。 桌子砸翻在地。 百里苟如同一只宣泄完怒火的独狼,剧烈地喘息着。 这时,楼梯间忽然传来嗞嘎嗞嘎的脚步声。 百里苟蓦然一怔。 楼梯口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同时伴随着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百里老兄!”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百里苟目光霍然一亮。 “孔兄!”
“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