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跃恒这两年已经很少开超跑招摇过市,他爹希望他能正经点,毕竟出门在外代表的是王家颜面,不管你有着什么颜色的内心世界,上了生意场,人就要端起来。赵亮说他以前是个混蛋,现在是一个穿上西装的伪君子,本质上还是混蛋。
这一点王跃恒从不否认,他也承认把那辆阿波罗IE橙龙开进宜大校门,大摇大摆地停到实验楼下,有故意惹眼的成分。 实验楼旁边就是宜大规模最大的综合楼,正对面是图书馆,AB两座场馆以露天廊道相连,正值下课时间,几栋建筑间的广场迎来人流量高峰。 阿波罗从来往学生中高调张扬地穿过,在实验楼下刹停,引来无数赞叹与目光,电动车门如羽翼向上弹开,造型如一只充满科技感的巨型机械昆虫,橙金色华丽胜过远方落日。 王跃恒在万众瞩目中下了车。 他今天的衬衣是休闲立领款,扣子永远开着三颗,迈着长腿从跑车上下来,简直像走进凡间的偶像剧,不知吸引多少少女目光。 而他身旁酷炫帅气的阿波罗,就像往狗堆里扔了一根肉骨头,顿时引得一帮男生两眼放光汹涌而上,社牛者直接走到近前:“你这车也太酷了吧。”有第一个人上前,第二个第三个便紧跟而来,很快他身边就围满了人,其中不乏胆子大的漂亮女生,大学生青春朝气,讲话声音都冒着果实刚成熟的甜气,王跃恒来者不拒。 他游刃有余,问人家是哪个学院,法医学院,又问认识叶嘉宁吗?那女生跟叶嘉宁不同班,但整个法医系人也不多,没人不知道叶嘉宁的名字,她说认识,王跃恒唇角含着笑问:“她在吗?”
“在啊。”
女生想也没想就回答,知无不言,“我们今天有实验课,他们班就在我们隔壁教室,我下来的时候她在收拾东西呢,应该快出来了。”
“你找她啊,用不用我上去帮你叫一下?”
其实哪里需要问,王跃恒早就把宜港大学法医学的课程表摸得彻彻底底,否则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把车堵在这里。 “不用。”
上次的前车之鉴,楼上找人容易被她溜掉,不如守出口,他大喇喇地把车堵在实验楼正门口,这栋楼里就是跑出一只老鼠也逃不过他眼睛。
“就在这等。”实验楼三层。 下午有动物实验,大家完成实验就走了,叶嘉宁习惯边做边写报告,通常实验结束报告已经完成七八分,她会在教室收完尾再走。 解决掉最后的思考题,她收起笔和报告,有脚步声跑过来,一个面生的同学扶着门框在门口喊:“叶嘉宁,楼下有个开跑车的富二代找你。”
实验室每堂课每组轮值打扫,这周轮到葛裕如他们组,她挑了个最轻松的扫地的活,闻言猛地直起身:“富二代?什么跑车啊?”
那同学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很拉风。”
葛裕如撂下扫把跑到窗边往下望:“是那个吗?”
自小混迹上流圈层的人身上有着朴素大学生难以企及的优越气质,何况身后的跑车为他增色不少,王跃恒站在那里把有钱公子哥五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葛裕如回头瞅叶嘉宁的眼神都有了点内容,后者眼皮没抬,收着东西。 “叶嘉宁,楼下那是谁啊?”
“不认识。”
叶嘉宁看上去毫不感兴趣,好像楼下的跑车和富二代还不如她那本写满小白鼠身体数据的实验报告重要。
葛裕如切了一声:“不说拉倒。”她根本坐不住,用最快速度跑下楼凑热闹。 那同学传完话看叶嘉宁也没点反应就走了,她脱下白大褂,用消毒液又洗了遍手,从包里找出口罩戴上。 出门时在门口碰上张露。 张露是那种全世界只有学习的好学生,课下的空闲时间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在自习室,她背着双肩包,两手抓着包带,看到叶嘉宁抬起手跟她“嗨”了一声:“你回宿舍吗?”
“图书馆。”
叶嘉宁回答。
其实前两年宿舍里的氛围还不错,四人偶尔聚餐,期末一起泡图书馆,她和叶嘉宁成绩好些,会帮另外两人划重点——准确来说是叶嘉宁成绩更好,年年拿国奖,是在整个宜大都很有名的才貌双全法医系系花。 她们了解一点叶嘉宁家里的情况,知道她妈妈身体不好,也见过她弟弟,那时候叶嘉宁允许她们靠近她的生活,还不像现在这么忙,在学校想找到她都很难。 好像是从大三开学之后,一切悄无声息地起了变化,当时另一位室友因为家庭原因休学,寝室空出一个床位,新传的曲嘉枫突然搬了进来。 她家庭条件很好,随便一个包包都是名牌,虽然是大小姐脾气但很主动跟大家交朋友,请客吃饭都很阔绰,葛裕如很快就跟她混成一片,张露也时常和她们一起上下课,她从小就被周围人说是书呆子,对人情世故不感冒,某一天反应过来才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叶嘉宁跟她们的距离已经渐行渐远。 其实叶嘉宁并没做什么,她只是很少再参与宿舍的集体活动,葛裕如觉得她针对曲嘉枫,因此对她很有意见,但叶嘉宁的个性是不会在意的,她很忙,从不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我也去图书馆,一起吗?”张露问得有点小心,害怕她拒绝。
叶嘉宁说:“可以。”经过电梯厅,张露正要伸手去按按钮,叶嘉宁径直走过,沿楼梯下楼,张露犹豫了一下跟上。 实验楼的大门需要刷学生卡进入,出门只需要按墙上的开门键,一楼采光被两侧走廊阻挡,白天也显得昏暗,灰玻硬度高而厚,从天光正亮的室外很难看清门内情形,但从里面,可以清晰看到楼前喧哗热闹的光景。 谁能不对帅气昂贵的跑车好奇?普通人一生都难有机会触碰、偶尔幸运能在街上看到他们嚣张地轰鸣而过,甚至来不及看清它的样子,只有耳朵知道它曾出现过。 那台车如灿金般的橙色实在是扎眼,比黄金都晃眼,张露也按捺不住勾头张望,从车旁的人堆里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咦?葛裕如怎么在那?”
叶嘉宁闻言往外瞥了眼,王跃恒和车子都很高调,四周围了一圈人,他是在哪都吃得开的,就这么一会时间已经和几个男生女生聊得如鱼得水。 葛裕如正跟王跃恒说话,王跃恒半低着头神情含笑,不知说的什么,葛裕如眉开眼笑的。 ——“你是不是找叶嘉宁啊,我是她室友。”
葛裕如从人群挤到最前面,只用一句话就成功吸引了王跃恒的注意。 张露其实是有些看不惯她这做派的,她听见了刚才那位同学传的话,人家来找叶嘉宁的,她一个室友反倒跑得比本人都积极。 叶嘉宁目光只扫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并不往开门的地方走,反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去哪?”
“走侧门。”
叶嘉宁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哪有侧门?”张露疑惑但亦步亦趋地跟着。
两人并排从玻璃门后径直路过,实验楼前的人群围着跑车,谁都没有发现那两道身影。 张露看着书呆子,其实人很聪敏,看看紧挨着大门的电梯忽然反应过来,她想躲外面那个人! 绕过一小段走廊便看到一个绿色标识的安全出口,从小门出来,就是实验楼的西南面。 张露回头看了眼,其实还在正门附近,相隔不过十来米距离,那辆鲜艳夺目的跑车与跑车前围观的人群就在不远处。 张露还是好奇,忍不住问了句:“那个人是在追你吗?”王跃恒立在橙金色跑车前,姿态从容而胸有成竹,一边和人谈笑风生一边守株待兔,叶嘉宁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他追命。”
张露顿了两秒噗嗤笑出声:“我发现你有时候有点幽默。不过你的幽默跟别人的幽默不太一样,有点冷,需要思考一下。”
叶嘉宁没说话,目光忽而落到她身后,张露循着往后张望—— 这条林荫小道不宽,两台车迎面过都要小心避让,道旁种着木棉树,这时节树叶已经脱落,正开着一树树红艳明媚的木棉花。 树下停了台黑色超跑,虽然没有那边那台橙色那么扎眼,造型也更低调,但有种别样的冷酷和高贵。 倚在上面的黑衣服帅哥就更冷酷高贵了。 那帅哥戴黑色口罩,两只手懒散地揣在口袋里,倚靠车门的姿势有些意兴阑珊,直到听见人从安全门出来才抬眸,漫不经心落向她们。 张露不懂车,只是被那牌照震惊住,尾号4个4,什么人啊用这种车牌号? 叶嘉宁也不太理解,在club王跃恒掘地三尺找她的时候,他不帮忙,现在王跃恒来学校堵她,他又跟着来。 男人的友谊真是奇怪的东西。 她对这人的了解十分有限,除了他是王跃恒的朋友,身份应该挺高,因为王跃恒对他的态度跟对其他人都不一样之外,其他信息一无所知。 她猜不透对方心思,是来替王跃恒两肋插刀守后门,还是单纯地看热闹,她没打算理会,拉着还在盯着车研究的张露离开。 然后听到那人慢悠悠带着冷调的嗓音。 “你掉了围巾。”
这句话确实有效,叶嘉宁转身回来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到他跟前,视线落到他身上,他今天穿的外套也是黑色,很简单的款式,胸口的标志跟之前那两件一样——他好像很钟爱这个牌子,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装饰了。 张露发现叶嘉宁跟他认识,更好奇了,跟着就想过去,走到半截撞上那双朝她瞥扫来的眼睛,霎时一滞。 帅哥很年轻,眉弓高而鼻峰挺,骨相很立体,但不粗犷,处处都恰到好处,是一种精致带着冷感的帅气,比他们学校那些自以为很帅的男生都好看多了,只是眉眼之间那种厌冷的气息让人觉得很难接近,就像走在阳光明媚的春天里,突然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她募地想起几年前流行的冰桶挑战,当下就是那种想打个激灵的感觉。 直觉对方不喜欢她靠近,她默默后退半步。 “你捡到了?”
叶嘉宁以前很少掉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掉东西的频率有些高,她不太确定这次他会不会还,毕竟在这人的逻辑里,他捡到别人的东西和物归原主这件事没有任何关联。
“捡到一条。”他认得和上次皮筋一样爽快,又说,“但不是你的。”
叶嘉宁越过他手臂,从副驾半开的车窗看进去,座椅上有条叠放整齐平顺的围巾,卡其色,尾端那只羊的图案被摆在正上面。 是她的。 “你怎么不知道不是我的?”
“这只羊长得像你。”
他倚着车还是比她高些,低着眸看她,黑色瞳仁像一对浸泡过冰水的玻璃珠,漂亮但没什么温度,语调是惯性的冷倦,但因为逻辑严密而显得很理直气壮,“你的不像。”
叶嘉宁:“……” 她属羊,麦穗专门选的这个图案,常见的贴布绣工艺,图案只有硬币大小,所以有点粗略简陋,那只羊的四肢都不太清楚,除了长了两只黑眼睛,她真不知道到底哪里像自己。 张露在旁边直楞楞地杵着,也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是我的。”
承认自己长得像一只潦草的羊也没多大心理压力,叶嘉宁伸出手,霍沉垂眼,视线在她细白的手心停了半秒,偏开,伸手从车里拿出那条围巾,放上去。 手心落上柔软的布料,这个过程比叶嘉宁想象中简单,她说了声:“谢谢。”
确实是真心的,说完拿着围巾准备走时,霍沉视线又转回来,问她:“这次的赠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