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昨夜是留宿在宫中的,姬昭想要的糖饼自然是没有的。
年纪尚幼的帝王在扎了自己一回回旋镖之后,他抬头看着面前一身玄色亲王礼服的萧衍道:“原来堂堂摄政王也会言而无信。”姬昭并不是非要吃糖饼不可,只是有人说要给他,他忍不住想去要。 只见萧衍伸手将姬昭的衣领拢好,俯身道:“今日下朝,臣便带陛下出宫如何?”
他是真的没想到,面前的少年能够将昨夜他说的糖饼记到现在,既然这么做想吃,索性便直接带他出宫去玩玩,有他在身旁陪着也不会出事。 萧衍的语气温和,颇有一种哄孩子的意味在。 姬昭看了一眼萧衍点头道:“好。”
正好他可以出宫,去折桂楼看看,那群学子有没有在好好认真读书。 话音落下,萧衍便与姬昭一起去了宣政殿。 朝堂之上,或许是因为姬昭将早朝时间从卯时改成了巳时,常年睡眠不足的大臣们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吵起架来连气都不带喘的。 礼部官员的家眷因为被姬昭扣在宫中尚且安静如鸡,但是夏世安和谢丞相却没了这个顾及,两个人因为户部之事撕得有来有往,加上双方各自还有朋党帮忙出声,好好的朝堂竟然比菜市场还要吵闹。 姬昭坐在皇位之上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他好想用鞭子抽死这群在他耳边吵闹的人。 就在姬昭想这么干的时候,萧衍略冷的声音传进姬昭的耳中:“此事容后再议。”
夏世安和谢丞相的互博短时间内是没有结果的,而谢丞相所推荐的颍川郡守周平正和他意,只需要让谢丞相抓住夏世安的把柄,周平升任户部尚书一事便也就成了。 同时,萧衍看着皇位之上嘴唇发白的小皇帝,心里害怕小皇帝又犯病了,而他让去找梅鹤先生的人还没有传回消息。 摄政王的声音落下,群臣噤声,倒不是他们不想继续吵,而是因为萧衍身上的杀伐之气太强,他们这些没有经过沙场洗礼的文官实在是承受不住。 夏世安面色难看地看了一眼位列群臣之首的萧衍,昨日对方在宫中威逼太后,今日又在朝堂之上代君做主,当真是横行无忌,独断专行! 这般想着,夏世安不由捏紧了手中的笏板。 而萧衍并不将在场所有人的对他的记恨放在眼中,只道:“若无大事,那便退朝。”
话音落下,群臣面面相觑,哪里有臣子代替帝王宣布退朝的。然而,面对摄政王,即便敢直斥姬昭是昏君的大臣都缄默不言,无人敢指责萧衍的行为。 而属于萧衍的党羽则是极其有眼色,率先带头道:“臣等先退下了。”
说罢,他们便恭敬有礼地退出了宣政殿,其他人见此也不得不将心中的那口气憋住,随着这群人一起离开。 萧衍见众人离去之后,连忙上前将姬昭揽在怀里,手指轻轻按摩着姬昭的太阳穴,萧衍指尖微凉的温度削减了几分姬昭心底的浮躁,让他困难地克制住了自己心底的戾气。 “陛下是不舒服吗?”
萧衍看着神色转缓过来的姬昭开口问道。
萧衍不问还好,姬昭尚可以忍耐身体上的病痛和诸多不适,可是有人关心之时,明明一直以来都能独自忍受病痛的姬昭忍不住委屈道:“萧楚之,我头好疼,他们好吵,我想他们闭嘴。”说完,姬昭便闭目靠在萧衍怀中,对方身上的檀香萦绕在他鼻尖,很好地安抚了他。 萧衍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小皇帝轻轻拍着他的脊背道:“陛下,我们先回寝宫……” “不要。”
姬昭一口否决了萧衍的提议,随后他抓着萧衍的衣领一字一句道,“萧楚之,你说过今天要带我出宫吃糖饼的。”
“不……”萧衍刚想开口拒绝,却见面前的少年神情偏执,最后他改口道,“臣带你去。”
姬昭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糖饼,他却很想让萧衍履行他的承诺。 ………… 禁宫之外,一辆四角悬挂铜铃,车身雕刻繁复花纹的黑色马车出现在街道之上,四匹纯白的踏雪马拉车,精壮的马夫手持马鞭坐在车前,周围还有数十护卫骑马跟随,一看便是权贵人家出行,普通百姓纷纷避让。 此时长安之中因为天南地北的举子聚集,比平时要繁华不少,即便是寒风料峭的二月,街上也有不少行人。 姬昭所乘坐的马车在萧衍口中的糖饼店前停下,萧衍下车后亲自买了一块糖饼递到了姬昭手中。 散发着热气的糖饼被油纸包裹着,糖的甜味与面饼的香气钻入了姬昭的鼻子,咬下一口,酥脆的外皮里面是沙沙的红糖,甜滋滋的。 “慢点吃,小心烫。”
萧衍伸出手忍不住将姬昭嘴角的糖渍轻轻擦去。
坐在马车里的姬昭咬了两口手中的糖饼后忽然抬头看向萧衍,指着手中的糖饼问道:“糖,都是这个颜色的吗?”“陛下何出此言?”
萧衍闻言凝眸道。
只见姬昭慢条斯理地啃着手中的糖饼一边道:“若是我能将红糖变成白的,价值几何?”一瞬间,萧衍嗅到了其中的巨大利益,京中权贵奢靡成风,若是有白糖必定会被追捧。只不过,长在深宫之中的小皇帝又为何知道这件事?萧衍看着面前的少年不由深思。 而姬昭想到的却是将糖作为盐铁一样的专营,毕竟是战略物资,必须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敛财都是次要的。 “陛下……” 就在萧楚之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姬昭猛然抬头道:“萧楚之你说把糖作为国家专营如何?”
“士族怕是要骂你与民争利了。”
萧衍笑道。
姬昭一脸不屑地道:“朕争得是谁的利,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普通百姓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回糖,能够因糖获利的正是这些士族,将自己说成无依无靠的民也好意思?几百年前盐铁官营骂得最厉害的也是这些士族,盐比糖更加重要,毕竟人活着必须吃盐,盐利之巨常人难以想象,当朝廷将盐握在手中,士族无法因盐获利,所以白激烈地抨击盐铁官营,什么是与民争利,都是虚的。 说完,姬昭看向萧衍道:“萧楚之,糖利给你做军费好不好?”
萧衍闻言呼吸不由一滞,下一刻,姬昭便伏在萧衍的耳边说出了红糖变作白糖的黄泥法。 “萧楚之,我们把白糖价炒高,狠赚一笔,等到白糖普及后,再将其收为官营。”
姬昭在萧衍耳边小声道,说完姬昭不由用舌头抵住自己虎牙的牙尖,士族跟在他们后面捡漏想都别想。
萧衍抬眸看向身前的少年喉结微动,他道:“陛下便这样告诉我了?”姬昭笑了起来,除了告诉萧衍,他又能告诉谁?不过,对于这次科举该出什么考题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于是,姬昭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外道:“萧楚之,我想去折桂楼看看。”
说完,姬昭又补充道:“低调点。”
因为姬昭曾经特地前去折桂楼给诸位举子泼过冷水,所以特意戴上了帷帽,而萧衍常年居于北地,回到长安后一直在宫中处理政务并未在人前露过面,因此只需要收敛身上肃杀之气就行。 当萧衍和姬昭二人走进折桂楼的时候,他们出众的外貌依旧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免不了有许多想要上前攀谈的,但都被萧衍出手挡了回去。 众人见此只能讪讪离去,眼睁睁看着这两位贵人离去。 等进了二楼雅间之后,萧衍看着姬昭道:“离科举只剩三天,现在还有时间在此处高谈阔论的,都是走的旁门左道。”
话音落下,姬昭便听见下面有人带发表自己对圣人之言的见解。 “吵吗?”
萧衍听着楼下的声音伸手捂住姬昭耳朵开口问道。
姬昭看了一眼身旁的萧衍道:“要不你给我写几个字,看你的字,很静心。”正当萧衍想开口向折桂楼要纸笔的时候,楼中的管事将茶水奉了上来后开口问道:“长安之中未曾见过二位贵客,不知如何称呼。”
萧衍看向折桂楼的管事道:“我们兄弟二人常居北地,这几日才来长安。”
管事闻言笑道:“可是来这折桂楼拉拢举子的?”
部分寒门与底层出身的举子依附于世家,世家通过他们培养自己的势力,权贵前来折桂楼拉拢自己看好的举子再正常不过。 没有等萧衍回答,坐在萧衍身边的姬昭开口道:“不是,我和哥哥是来参加这次春闱的。”
管事闻言不由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问道:“我见二位金尊玉贵,难道对科举没有什么门道?”
“门道?”
姬昭闻言生出了几分好奇。
管事见他不知,心中越发确定对方只是北地的富户,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于是,他小声道:“只需这个数,二位便能提前拿到科举试题。”“提前拿到?”
姬昭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道,“如何能确定这就是科举试题?要是白白花费上万金……”
只见管事低声道:“给您科举试题的可是太后的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