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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之有二6(1 / 1)

江雪禾目光落在“师兄只疼小婴”上。

  缇婴立即趴下,用手臂挡住,手指抠了抠褥子上的一团线。好像是野鹧鸪。

  静一会儿,他最终问出的话十分没有杀伤力:“你知道撕了信,便看不到信中内容了吗?”

  缇婴恶意满满:“你不是都看完啦?我就喜欢这么看信!”

  江雪禾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一二,缇婴以为他会像前师父一样长吁短叹。

  江雪禾慢悠悠:“师妹开心便好。”

  他背过身,继续从师父的玉袋中翻找小玩具给缇婴玩,不再提信的事了。他看得开,缇婴却因为他的不在意而几分不甘。

  江雪禾仍记得方才那缕从袋中飞入缇婴怀里的光,他见缇婴压根不提,心中有了数。

  想来师父与小师妹之间有些秘密,不方便他知道。

  他一个外来人家,确实也不应多问他们之间的事。

  但是,追杀缇婴的人……江雪禾就此问缇婴。

  缇婴郁郁寡欢:“他们嘛,小门小派,是我们千山派的邻居,和我们一样没什么本事。他们觊觎我们的功法,觉得我能复活人……”

  缇婴顿了顿,涉及门派秘辛,她目有迟疑。

  难道师兄不知道?

  江雪禾答:“我不曾跟师父学过门派术法。不过想来世上不可能有复活之术,他们多半是误会了。”

  缇婴:……哼,你什么都知道咯,讨厌。

  缇婴略有些郁闷,听见江雪禾问她:“师妹,我说我是师兄,你只询问几句,就相信了?万一我是冒名顶替呢?”

  缇婴低着头玩纸条。

  他将一个可以遁地十里的小法器从师父的玉袋中,放在她面前的床榻上。

  缇婴便玩小玩具:“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坏人呢?”

  江雪禾:“……”

  他开始沉思,他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失范?

  小婴若从此以后就以为,长得好看的都是好人,那是他的错吧?

  调皮的缇婴从床榻间仰了头,特别快乐地欣赏他烦恼的模样——

  她的乐趣之一,就是欺负人呀。

  前师父经常被她闹得叹气呢。

  可是……

  这个师兄是真的静若处子呢。

  她这么混蛋,他都只是安然静坐,眉头微拢,看起来仍是淡然得很。

  缇婴鼓腮。

  更让缇婴在意的是——

  她盯住了江雪禾的手,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你干什么呀!”

  江雪禾手臂被她一压,女孩软而热的气息歪歪斜斜地扑过来,他僵了一下,维持着自己一向的从容,才有功夫伸臂揽住她,不让她扑到自己怀里。他低头顺着她目光看。

  他枯如柴木、布满伤痕的手中,从师父的玉袋中拣出了一大沓黄色符纸。

  而缇婴面有怒容。

  嗯?

  符纸怎么了呢?

  缇婴跪在他面前。

  她许是觉得凶恶未必有用,她便既有怒色,又眼波楚楚,扯着他袖子晃一晃。

  缇婴哼哼唧唧:“好心的师兄,我不要学画符,不要继续学大梦咒。”

  大梦咒和鬼魂有关,好吓人的啊。

  缇婴眼中挤出泪:她想拜玉京门,不就是为了不学习这些画符术,远离大梦咒吗?

  江雪禾了然。

  嗯,他想起师父的信中内容——师父确实说,要他有空教教缇婴道法,监督缇婴把法术好好学完。

  江雪禾俯眼问缇婴:“这便是你方才撕信的原因?”

  “才不是!”

缇婴炸毛,揪住他袖子,掐他手背,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红眼兔子,“我只是告诉你,我不学画符,你教我我也不学!不要拿大师兄的身份压我,师父在这里,我也不学!”

  江雪禾的手动了动。

  缇婴连忙挪开掐他手的手,叉着自己的腰,昂头瞪他。

  大有绝不屈服、与他誓死抵抗的架势。

  江雪禾似乎笑了一下。

  但缇婴还没看清,就听他依然慢条斯理:“好,我不教你,也不逼你。你愿意学什么,就自己学什么。”

  缇婴狐疑看他——真的?

  他颔首。

  他永远这副沉静轻柔的模样,缇婴犹豫一二,还是不相信他会违背师父。

  她伸手戳一戳他手中的符纸,继续板脸:“那这个是你打算拿来做什么的?”

  缇婴:“我知道,你肯定想现在哄好我,不跟我闹。等我和你亲起来了,你再骗我学画符,学大梦咒。你一看就有很多骗人的法子,我才不会上当。”

  前师父就经常这么干!

  江雪禾垂下的眼睫如同栖息的蝶翼,蝶翼沾了烛火星子,秀丽又朦胧:“我没有很多骗人的法子。我也没有你要学的心法口诀,如何闹你?”

  缇婴语塞一下:“……不管。你肯定会的,我不信你!”

  缇婴闹半天,江雪禾半晌没说话。

  缇婴有点累了,她偷偷转脸看他,见他将符纸放于一旁,开始收拾其他器物,放回玉袋。

  缇婴的偷看,让他回眸。

  缇婴转开目光。

  江雪禾:“师妹,你受了伤,该睡觉了。”

  缇婴才不呢:“你是个骗子,而我是坏蛋——我不睡觉。”

  若不睡觉就是坏蛋,坏蛋的标准未免有点低。江雪禾手张到半空,缇婴以为他要打她,吓得往后躲。

  他手指在半空中虚画几下,一支笔便落入了他手中。

  这让缇婴更加警惕——他可以凭空画符,可见天赋极好,本事还厉害,教授她绰绰有余。如此,她更应提防才是。

  江雪禾的笔,落在了一叠符纸上。

  笔墨落在最上面的一张符纸上,烛火跳过弯弧形状的帷帐牙钩,落在江雪禾身上。

  这个少年俯身,悬腕写字。一缕发丝贴着颊垂落,搭在他宽松的乌袍上。而烛火最终,定格在他的手腕上。

  他那带着伤痕的腕骨像雪玉一样,晃得缇婴看了好几次。

  江雪禾在符纸上写了和符咒完全无关的几个字——“小婴养育手册”。

  缇婴瞠目,眸如玉水。

  江雪禾温声:“师兄不教你法术,师兄养你几日,符纸用来写几张日记。这样好不好?”

  狼毫从他手中消失。

  缇婴仰着脸:“……可是为什么呢?”

  他拿捏着分寸,把女孩塞入褥中,手没碰到她什么——

  “我从来没和你待在一起过,想借此多了解你。待你二师兄来了,我便把日记交给你二师兄,日后不再干涉你。

  “如此,小婴愿意睡觉了吗?不好好睡觉,长不高的。”

  缇婴被盖上被褥,放在了榻间。她露出的水润眼睛,乌泠泠地与他对视。

  烛火让他俯下的面容半明半暗,她还看到他颈间的伤。谁也没吭气,缇婴一扭头藏入被下——

  愿意睡觉的。

  但是,把她交给二师兄是什么意思啊?二师兄也要陪她一起进玉京门吗?

  --

  次日,缇婴神清气爽地起床,懊恼地发现,因为师兄太温柔,她昨晚忘了前师父飞入她识海的那抹神魂了。

  哼,按照前师父的修为,顶多也只能传一两句话罢了。

  缇婴懒洋洋进入自己的识海,果然,前师父那抹神魂,在她的识海中,变成了一封信四处乱飘。

  真是的,有什么不能当着师兄的面说啊?

  缇婴伸手要接过信,结果她摸到信纸,就火了——

  前师父给这封信上了一把锁。

  涉及了几个比较复杂的符咒。

  换言之,她解不开符咒,就看不了信。

  ……什么啊!

  千里迢迢秘密送信,竟然还是要考她的符咒学习!

  不看了!

  缇婴气冲冲把信塞回了识海。

  --

  江雪禾在客栈二楼围栏处观望楼外风景时,身后门“啪”地一声。

  他回头,见缇婴一脸不高兴。他关心看她的伤势,她却依然蹦蹦跳跳。

  江雪禾立在原地,目光垂下望她的小腹,拢好身上被风吹来一角的风帽。

  缇婴火气转到了他身上:“我心情差的时候,连狗都要骂两句哦!”

  江雪禾突然想笑。

  但他只是不搭理她的叫唤,确认她好像真的没事后,他保留心中疑惑,温和地将手递出。

  缇婴低头,看到他递来叠好的长布条:

  颜色粉嫩的发带已被他洗净,有皂角香。

  缇婴想到那晚这发带绑过酸与,碰过酸与的血和秽息……师兄好心地给她洗干净了。

  她压下别扭,一脸嫌弃:“不要。”

  她路过江雪禾身边,本来想撞一下师兄,欺负一下师兄,却听到了江雪禾身侧朝外的窗口外热闹的声音。

  她扭头,瞬间被吸引,趴在客栈楼口窗边。

  江雪禾:“女儿家贴身之物,不好随意丢弃的。”

  缇婴不搭理。

  身后有风的气息,时间又静又长。一会儿,她听到师兄轻柔微哑的声音挨过来:“真的不要?”

  缇婴捂住耳:“扔了吧。”

  江雪禾静片刻。

  他将发带收回袖中。

  很快,他听到缇婴清亮的笑声。

  缇婴烦恼来去都很快:“师兄,外面好像是玉京门的人下山登记弟子来了!原来你站在窗边,是在看这个吗?我杀了……我们杀了酸与,好厉害的,快下去登记,告诉他们!”

  缇婴回头,狐疑:“你看了半天,怎么不下去呢?莫不是……害羞?”

  缇婴来拉他的手,拍胸脯保证:“我不害羞。我可招人啦。”

  --

  一刻钟后,客栈外的长街上,玉京门弟子选试前人潮熙攘,十分热闹。

  人群中,江雪禾看着缇婴和花时闹翻脸,后知后觉:你的招人,难道是招惹人吗?

  江雪禾默默在“小婴养育手册”中记下一笔:当心小婴的“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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