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骥离开波士顿的前一晚,李老师找了一家中餐厅,将云绣与岳晴都请了去,给夏骥送别。 波士顿的中餐厅不多,味道自然无法与国内正儿八经的餐馆比。 一盘左宗棠鸡上桌,岳晴说道:“左宗棠鸡,我第一次听说这道菜竟然是在美国,你们信么?”
“跟左宗棠也没什么干系,”李老师接话道,“是做给美国人吃的中国菜。”
这倒也不稀奇,菜肴总要本土化,适应当地人的口味需求,美国的中国菜,自然与中国本土的中国菜不同,有些菜连华人都没听说过。 “随意吃吧。”
夏骥说道,“感谢几位来为我送行。”
夏骥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云绣身上,哪知云绣正低头,一双筷子戳一块鸡肉,似乎没听见他说话。 夏骥:“……” 云绣后知后觉,听到身旁岳晴说了句“夏老师有机会再来玩”,这才抬头说场面话:“祝夏老师一路顺风。”
“顺风?”
夏骥笑起来,“云绣同学,我坐飞机的,你祝我顺风,这不是要我的命?”
云绣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微白:“对不起,我笨嘴拙舌的。我没那个意思,请夏老师不要放心上。”
“我要是说,我放心上了呢?”
夏骥追着不放。 云绣心道,也不知这个夏骥又想做什么,她只能又退一步,端起水杯来:“我以水代酒,祝夏老师回国之路顺顺利利,事业前程似锦,事事如意。”
夏骥:“……” 他轻笑了一声,抬起水杯与云绣的水杯碰了碰,喝了一口。 “夏老师就爱开玩笑。云绣很简单的,夏老师不要逗她了。”
好在岳晴的话将夏骥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夏老师,你明天就要走了,有的话我是不吐不快。你说你既然没有女朋友,怎么的,就不能接受我的心意呢?”
“……”云绣喉间一口水差点没呛到她,心中略有惊讶,岳晴这么快就像夏骥表白了?不过,这也确实是岳晴的风格。 夏骥神色没什么变化,抬起水杯朝岳晴敬了一下,说道:“总不能骗你。”
说了话,又饮了一口水。 岳晴笑笑:“那倒也是,至少你没骗我。不过我真是好奇,夏老师会喜欢怎样的人?”
夏骥放下水杯,抬眸:“我最喜欢我自己,我是水仙。”
云绣:“……” 一餐饭吃得倒也开心,一餐结束,四人出了餐厅,李老师和岳晴分别去开车过来,云绣与夏骥在路边等他们。 “听岳晴说,你被前任房东诬陷偷东西。”
沉静的气氛中,夏骥先开了口。 云绣暗叹,岳晴还真是什么都与夏骥聊啊。 云绣也不避开,点头:“是遇到点麻烦,不过我已经在处理了。”
“怎么不找你男朋友帮忙?”
夏骥忽而说,“你那个男朋友,来头不小,就算要他在美国给你找个大律师,也不是难事。”
云绣惊讶得很,夏骥怎么会知道越言辛的事情?她与夏骥不熟,即便此前一道去做田野,她也不与他谈这些私事。 夏骥看得出云绣的疑惑,解释道:“那次从兰坪回来,一下车,就有人来接你。那样风华绝代的人,看一眼就记住了。有次看新闻,见到有关卓越集团总裁的报道,立刻就认出来,那是来接你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云绣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夏骥皱眉,“你没告诉他?”
这也猜得到? 云绣敷衍了两句:“我自己能解决。”
“看来你真是不想告诉他。”
夏骥笑起来,“要不我帮你说?我这就发信息给高老师,请她联系越总裁。”
说着真的拿出了手机。 云绣一急,开口道:“夏老师,请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从不开玩笑。”
夏骥手指动起来,云绣怒了,喊了一声:“夏骥!”
夏骥手指停顿,抬眸,似笑非笑:“不叫我夏老师了?”
云绣:“……” “你和当初的我可真像。”
夏骥嘴角勾起笑意,将手机收回口袋,“我当年独自一人远赴欧洲求学,刚落地几天,生了场大病,一字不敢与家人提起,怕他们担忧,怕他们寝食难安。想着,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何必再让亲人一同受累。”
云绣能听出夏骥语气中的难过与无奈之意,态度软下来:“那、那你也……挺难的。”
“原来你无措时,真的会吞吞吐吐地说话。”
夏骥又露出笑意,“有的事你可能不知道,你虽不再昆南大学民研院了,院里还是有你的传说。”
“他们说你是天才,又说你刚进民研院的时候胆子特别小,说话磕磕巴巴。云绣,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象的多许多。我与岳晴说我对你很熟,并非说谎。”
云绣惊讶,张口欲言,最后又不知该说什么,便选择沉默。 夏骥眼睛看她:“你没话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绣微微蹙眉,“夏老师,有时候你说话容易令人产生误会。”
夏骥问她:“什么误会?”
“有些暧昧。”
云绣直言不讳。 “……” 夏骥怔了片刻,忽而大笑起来。他一向沉稳疏离,云绣从未见他如此放肆的时刻。 “暧昧?”
夏骥哭笑不得,“云绣,也只有你敢用这个词了。”
他缓了一会儿,继续说,“你可别误会,我对谁都这么说话,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在里面。”
云绣说道:“哦,那请夏老师以后多注意吧。”
夏骥说道:“还有件事,邀请我来耶鲁大学访学的教授有个项目,做女性问题研究。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女性研究是高老师擅长的领域吧。”
云绣说道,“我只看过一些文章,并未深入了解,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云绣自来有自知之明,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与专注的领域,没有足够的精力面面俱到。 “看过一些?”
夏骥问道,“有何感想?”
“嗯……”云绣想了想,说道,“如今民族学与人类学领域内的女性问题研究仍以西方研究为主,我们国家起步晚,关注度不够。无论西方还是汉语学界,目前看来都是聚焦于女性本身的一些问题,有时候难免将女性与男性分割开,仿佛女性是与男性毫无交互的一个群体。”
“由于过去父权社会下女性群体常被忽略,女性意识逐渐觉醒后,关注点聚焦于自身是应当的,突出女性问题研究也是应当的。只是我觉得,如果仅就女性问题做研究,而忽略女性群体与男性群体的交互,那就是忽略了为何会出现这些议题的社会背景。长此以往,反而会适得其反,令女性问题研究偏于一隅,难以触及根本问题所在。”
夏骥听着她毫无保留地讲出个人见解,不由得心生些许赞赏之意,说道:“你的看法,倒是比较独特。”
“我就当夏老师是夸我了。”
云绣说道。 夏骥笑起来:“果然,谈起学术话题,你肯跟我说的话真是多多了。”
云绣:“……” “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考虑考虑,是否要加入。”
夏骥又说道,“不急,这是个长期项目。即便是做一些田野调查的反思,些反思民族志,也可以。你敏感睿智,思维独特,我想,你在田野中应当有不同于其他人的思考。”
“云绣,你真的很冷静,若是其他学生,听到要加入这样的项目,或许真的会不假思索就加入了。”
云绣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车灯明亮,岳晴的车先开了过来,云绣打开车门做进去,听见岳晴朝夏骥喊:“夏骥,你要是反悔了,记得找我!”
这个岳晴,可真是直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