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凝这套房子,从买房到开始装修,都不怎么顺利。
她买的是二手房,看中的就是楼顶露台,以及未装修纯毛坯,以后想装成什么样子都可以。前期跟房主约时间看房,房主很忙,只有周中有时间,很不巧,汪凝是公务员,只有周末有时间,不然只能等下班,那时候她还不是现在的老油条状态,上班态度端正,从不会在上班时间干私事。 结果就这么别别扭扭地约时间,也是约到了周五下午才来看房子,纯毛坯,也没什么好看的,主要是看看朝向周围环境还有露台情况,反正她一个人住,最重要的就是植物的环境,她自己的环境倒是不怎么挑,汪凝觉得自己挺随和的,没什么强迫症。 她对房子很满意,但是对房主,印象不是很好。 近几年经济不好,房主当时买房的时候房价高,一整套房是105万,现在卖出去价格是85万,因为是亏本卖,没有增值,所以不需要交其中的增值税,但是在后期的交流中房主始终坚持要她交这个个税,一开始汪凝不明白他为什么坚持这个,其实个税也不多,一万出头而已。 好在她谨慎,没有答应,回去跟家里说这件事,已经买过房的爸妈还有姐姐才告诉她,因为这个个税是写的房主的名字,到时候他能去退税。 可把汪凝膈应坏了,后期房主一直找她交个税,她也没搭理。 这样磨蹭了一个多月,那边才松口,说他们七三分。 嗯,她交七千,他交三千。 汪凝干脆不搭理,心里已经打算放弃,让中介带着她看别的新房。 得知这一消息的房主又来打电话给她,说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套房子是原本就是准备家里自己住的,因为夫妻俩的工作变动需要换城市生活才不得不卖掉,原本就已经亏本了吧啦吧啦。 听了半小时中年男人的生活琐事,汪凝脑子都麻木了。 直接拒绝。 换来的就是男人的破口大骂。 彻底交恶,汪凝也就彻底放弃了这套房子,改去看别的。 可惜别的露台或者户型都没有这一套合她心意。 怎么说呢,看过了合适的喜欢的,再看别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最后还是在中介的劝说下,房主放弃了,成功过户。 买了房子之后,汪凝也松了口气,开始装修。 前前后后也装修三个多月了,汪凝适应了妖管局的工作节奏后也比较清闲,平时爸妈有空也会来看看装修进度。 装修之前汪凝做了不少功课,要不是还要上班,以她的体力跟动手能力,甚至想过自己装修。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可以但是没必要,她还是找了装修公司。 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坑里。 前期跟她说的好好的预算多少,结果刚开工就超,这里超那里超,之前设计好的墙要拆,结果汪凝闲着没事翻户型图和资料,才知道那堵墙是承重墙拆不了,连忙跟他们沟通。 设计师说,既然拆不了,就要重新画图重新规划。 这句话的意思是:得加钱。 汪凝就差把黑体加粗三个问号顶脑门上了。 他们自己的错误还得她来买单??? 又是吵架拉扯,汪凝这一辈子都没跟人吵过这么多架,结果还是付了一笔费用。 因为她提前付了60%,如果这时候毁约她得亏死,只能捏着鼻子继续装。 更可怕的是,按照合同上写的,工程进度过半,也就是三天前,她要付35%。 剩余5%得等竣工验收合格再付。 也就是说,工程刚过半,装修公司就已经拿到了95%的款,至于你最后5%的几千块钱,他会在意吗? 今天汪凝来看装修进度前把饭吃了,因为她怕自己看了之后气得吃不下饭。 目前已经铺好木地板,这个木地板也是一把辛酸泪。 她要的是人字纹,结果人家给她铺成了平行线,结果就只能重新搞,中途还弄坏了几块,又要去买,耽误功夫。 汪凝今天来就是来检查地板的。 她一个小姑娘,没什么威慑力,所以这边的工人也不怎么把她当回事,当着她面抽烟,懒洋洋的姿态,汪凝只能对着窗户深吸一口气,平静心情。 听她爸说,他来的时候人家可是客客气气的,还给他递烟呢。 她选的客厅跟卧室都是木地板,两个卧室一个书房现在已经装完了,现在在装洗手间,两个洗手间,一个大的她规划好了要干湿分离还要大浴缸,另一个小的是平时客人来用的。 “我定的马桶下个礼拜能到,我刚刚测了下预留空间怎么不太对?还有那个我的扫地机器人的接口呢?”“那个空间够用了就行,哦,你说的那个接口不好弄,不然瓷砖得切,太麻烦了。”
一个工人说。
“太麻烦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很简单的吗???”“哎呀,就是搞忘记了!之后再给你弄好!”
另一个工人说。
汪凝:“???”拳头紧了。 她深吸一口气, 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拿出小张网上对线的架势,跟人开始理论。 很可惜,她气势很足,语言表达比不上小张那张嘴,而且对手是两人,没几分钟就败下阵来,面对两位的摆烂姿态她连威胁都不管用。 汪凝在自己家待不下去了,扭头就走,下楼给自己买了个甜筒冷静冷静,一边给汪处发语音讲述今天他女儿受到的屈辱。 汪处表示:还有这种事?等着爸爸明天去收拾他们。 跟中年男人打交道这种事,还是得交给中年男人来干。 平白无故给自己找罪受,汪凝开车回家路上才平复心情,嗡嗡的脑子安静下来,整个人状态也调整好了。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 不然装修进程还有一半,按照这个状态,房子没装好,她就得被气得英年早逝。 汪凝从小就是一个要强的性子,但凡认定的事必定会做到,学习如此,工作也如此,也就是回了老家之后才收敛了先前的锐气,看着平和不少,其实骨子里还是跟从前一样。 这段时间她且暂避锋芒,让汪处上场交涉。 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单位天台建设上。 汪处平时闲着没事干做的桌椅板凳被她挑挑拣拣一套,花了三天时间趁着上班陆陆续续搬到了天台,因为是刚完工的桌椅,还需要刷漆,刷漆这事就得他们后勤科自己来了。 周副科最近挺忙,虽然周副科的工作不需要出去,总是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但要判断她是否是在忙公事还是很简单的,——看她的毛线进度就行。 周副科手里的那个毛衣,织到了嘎吱窝就停工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办公室里持续不断的敲击键盘声。 现在后勤科已经有了二重奏,小张跟周姐键盘声交织,最清闲的汪凝开始心虚开始坐立不安,拎着水壶去天台打药。 惊蛰一过,虫子就一股脑儿跑出来,每年这种时候园艺人都深受红蜘蛛毛毛虫蓟马等等困扰,这还只是虫子,接下来就是雨季,黑板□□接踵而至,所以现在有时间汪凝都会拎着水壶去给天台上的植物杀虫杀菌。 四月份到现在五月底已经杀了三遍红蜘蛛,不管是单位天台还是她新房露台,今年还特地听花友建议在春天温度合适的时候用了白僵菌,球孢和卵孢都买了齐上阵,温度还没超过三十度的时候还挺管用,没有看见红蜘蛛的身影,结果温度一上来,无法用菌了,因为这种高温菌会挂,红蜘蛛成群结队上场,从月季开始蔓延,连绣球这种微毒的植物都感染。 丁氟螨酯跟比虫林兑水1:1000开喷。 之前汪凝怕浓度太高一直都是1:1500的,结果杀了三次都复发,她现在已经麻了,干脆浓度高一点,要么植物死,要么红蜘蛛死,反正两者至少得死一个。 对着绣球跟月季叶片背面正面一顿喷,然后就是用代森锰锌兑水给其他植物杀菌,顺便视察了一圈目前单位天台上的植物们。 现在葡萄树有两棵,一棵阳光玫瑰,一棵寒香蜜。月季藤本有两棵,大红色花弗洛伦蒂娜和粉色龙沙宝石,其余月季有婚礼之路,大地之蓝,海军上将。绣球三棵,银河,万华镜,太阳神殿。枇杷树两棵,高压繁殖如今已经在结果子的白玉枇杷,还有一颗黄果的枇杷,蓝莓有三棵,粉色果子的粉水,以及明星和薄雾,还有一棵树莓,枣树一棵,桃树两棵,一棵水蜜桃一棵黄桃。 目前就这么多,看着挺多,实际上都是小苗,所以占地面积并不大。 都是盆栽,最大也不超过三加仑盆,一个角落刚刚够放。 汪凝一边在天台阴凉处给桌椅刷漆,一边琢磨着怎么给这些植物分配位置,以及她新房露台扦插的那些扦插苗是不是也要拿一些到天台来养。 目前葡萄架还没规划好,因为是天台,像在院子里那样用木头搭葡萄架似乎不太方便,可以直接用铁丝拉网,到时候引导葡萄爬上去就行,而且他们这个天台楼梯口这边是有一个小房子的,有墙壁,到时候只需要规划处位置就行。 两棵葡萄树,等长起来还能作为遮阳网防晒。 他们左栋的天台位置她在心里已经规划好了,就等着之后慢慢一一实现。 至于隔壁一眼望去空旷无比的天台,她就无法染指了。 其实外勤科那边的天台空间更大。 至于两边天台如何划分的,汪凝听小张说好像就是两个科长之间的默契,按人数比例分配的天台面积。 谁让他们后勤科人少呢,没办法。 汪凝在天台忙活,累出一身汗,手里带着手套捏着刷子,手机就开始响。 瞥了一眼,是许家惠打的语音电话,她不喜欢在干正事的时候被打扰,心情烦躁,但还是放下刷子摘下手套去接电话。 一开始许家惠支支吾吾的,看她这态度,汪凝还以为她是对那只蚯蚓妖余情未了,想通过她打探人家的消息。 汪凝回忆了下,听小张说蚯蚓妖被发配到郊区劳作去了,身上还有禁制,短时间是无法跟人类接触的。 “汪凝……你在妖管局工作,能不能帮我问问,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是去人类医院还是说……” 哦,终于到重点了。 “先给之前跟你联系的人打个电话过来做个深层体检,看看你肚子里的是半妖还是人类,如果是人类,可以去正规医院,如果是半妖,他们会主动联系你的。”
“那费用……” “自费。”
“难道那只蚯蚓就不用承担责任吗?!”
女声一下子变得尖利起来。
汪凝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皱起眉。 “法院那边应该已经判下来了,你的赔偿没拿到吗?”“拿、拿到了。”
“那就够了,他也去坐牢了,你们两清了。”
“这怎么能两清!我、我我一个女孩子现在未婚先孕以后传出去我还怎么见人,我还怎么找到好人家……” 说着说着许家惠就哭起来。 以汪凝跟她的交情,实话说,她很难跟许家惠共情。 据她所知,蚯蚓妖虽然收了十三个女孩逢年过节的礼物,但是同样的,他对女孩们也很大方,时不时也会送一些奢侈品。因为是妖,模样好,之前做的是模特工作,这些年靠着脸蛋跟身材也攒下了一笔财富,这次对十三个女孩的赔偿也很快到账,除了许家惠这个“意外”,其他的女孩子没有异议。 “诈骗”一事,严格来说还有待商榷,这件事如果放在人类社会中,渣男只会遭受道德上的谴责。但因为是妖,违规接触人类还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才会判得这么重。 许家惠跟蚯蚓妖之间就黏黏糊糊的,汪凝对这件事不好发表意见,当初给许家惠发那么一条消息也只是为了今天能给她一个指引,不然她自己走了什么偏门就很危险,对许家惠这样的人类来说损失只会更大,所以她之前特地咨询了周姐,了解了一些妖管局在这方面的规则。 会做这种圣母的事完全是因为她了解自己小学同学的性格,许家惠不会听妖管局其他人给她的建议,甚至会觉得他们是在骗她,但是作为同学的汪凝说的话,她会信。 大概是时间太残酷,到了二十七岁这个年纪,未婚先孕,许家惠想的第一件事不是孩子,而是去哪里打胎更合适。 她耐下性子劝她:“给你的赔偿金应该足够了,如果你觉得不好在青城生活下去,要不换一个城市试试?”
其实按照汪凝的脾气,她不会在乎其他人或者亲戚的议论,如果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家里也会支持,可是许家惠父母思想传统,原本欢天喜地的嫁女变成诈骗,周遭舆论影响,许家惠承担的压力很大。 这一点,汪凝跟她无法共情,因为她家环境跟她家不一样。 许家惠沉默了。 这通电话她跟汪凝一直都不在同一频道上。 她焦虑这个孩子的去向,家里的压力,周围人的嘲笑,埋怨引尔期是个渣男,她想要的是闺蜜一样的安慰,帮着她顺着她鼓励她,但是汪凝给她的只有冷冰冰的指导。 许家惠声音也冷静下来。 “汪凝,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冷血。”
汪凝开了扩音戴上手套继续刷油漆,闻言挑了下眉,声音一如这通电话开始,低沉又冷淡。 “哦,所以呢?”
汪凝一心二用,“你还不挂电话,是需要我给你介绍打胎医院吗?”
通话突然中止,屏幕上聊天界面只有汪凝发过去的一句话:如果想咨询的事可以电话或者来妖管局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