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娘娘,您说许嫔妾嫔位?”
安陵容故作惊喜地复问了一遍。
华妃扬起嘴角,还没等她笑开,安陵容紧接着就一句话砸下来:“可是封嫔封妃,向来遵从的都是太后懿旨,娘娘未免有些,过于大放厥词了。”曹贵人登时脸色一变:“容妹妹,这话说得放肆了!”
安陵容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华妃。 华妃看着敢与她直视的安陵容,脑子一点点地冷静下来,咬着牙狠狠说道:“安陵容,本宫倒是小瞧你了,当日你在本宫身边百般讨好的时候,倒是没看出你是这么个有心机、有城府的人。”
华妃起身,一步步逼近安陵容,几乎是贴着她般说道,“来日方长,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在皇后手底下活成什么样子。”
“那便请娘娘拭目以待,嫔妾自当在这宫里好好活着。”
安陵容收下华妃的宣战,算是与她正式撕破了脸,临走前,她还笑盈盈地说,“周公公来传话的时候说,娘娘觉得又一匹料子很适合嫔妾,嫔妾倒是觉得过于花哨了些,娘娘还是留着赏旁的人吧。”
身后传来一阵瓷器落地稀碎的声音,安陵容站在院内,仰头看了眼炫目的阳光,一步一步地踏出了翊坤宫。 咸福宫里,甄嬛和沈眉庄还在望眼欲穿。 “眉姐姐,自入宫后我们便小心翼翼,从不敢得罪旁人,要在宫中平安度日,怎么就这么难呢?”
甄嬛想着华妃平日里的做派,越想越担心,“也不知道容妹妹在翊坤宫里怎么受她刁难!”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沈眉庄也是愁眉不展,“这宫里,步步凶险,我们处处忍让,可是她们却想来要咱们的性命。”
“还是容妹妹说得对,在宫里一味地退让只能落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结果,最好的防守便是攻击,眉姐姐,我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忍耐了。”
甄嬛说起那日沈眉庄同她说的话,“宫里明争暗斗从未停歇,既已踏入了这个漩涡,就不得不争,纵使华妃在这宫里一家独大,我等无法撼动她的地位,但总要奋力抵抗,方能给自己博得一条生路。”
沈眉庄陷入沉思,感慨着开口道:“容儿倒是比你我看得更长远一些,我只想着华妃家大势大,不可与之为敌,却不曾想过,是否为敌根本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一旦得宠,却又不在她的掌控之下,便都是她的敌人。她欲除之而后快,我却还想着步步为营,等着有一天能够和她势均力敌。”
她叹了口气,不知是叹自己的天真,还是叹自己的愚蠢,“嬛儿,我越发觉得,和容儿结为姐妹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了。”
察觉到沈眉庄称呼的变化,甄嬛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一直都觉得,安陵容非复池中物,这样的人,只能是盟友,不能是敌人。 余氏死的那天,残阳如血一般地洒下来,安陵容在冷宫门外站了许久,直到天快黑了,才等到曹贵人从里面出来。 “曹姐姐辛苦,费了不少心力替华妃娘娘安抚余氏和丽嫔吧?”
安陵容上前一步,亲亲热热地拉住曹贵人的手,“天色渐晚,不如去我那儿坐坐?”
曹贵人刚说了一通的话,这会儿根本没力气和安陵容推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那便一道走走吧。”
安陵容也不恼,执意要跟在曹贵人身边。
曹贵人无法,只能任由她跟着自己。 刚走出几步,小夏子就从冷宫里跑出来,言道余氏已经就死,又赶着去向皇上复命去了,曹贵人没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华妃娘娘最近肯定很是生气,为堵住丽嫔的嘴,姐姐和她许诺了不少好处吧?比如,让她安心待在冷宫,等这阵风声过了,娘娘定会再想办法接她出去,之类的。”安陵容语气平静,却正是说中了曹贵人的心思,她忍不住一笑,“丽嫔可真是蠢,向来进了冷宫的嫔妃,就没一个能囫囵个地出来过,就这番承诺,她居然也信了。”
曹贵人免不了脸色难看起来:“妹妹若是来挖苦我的,那大可不必,娘娘此番盛怒,要不是我拦着两分,妹妹近来未必能这般好过。”
“曹姐姐,我是心疼你呢。”
安陵容笑着拉住曹贵人的手,温声说道,“能养在宫里的孩子不多,除了齐妃的三阿哥,也就姐姐的温宜公主是带在身边养着的,我知道,依照姐姐的位分,原是没有资格养育公主的,只是当年姐姐难产,九死一生才生下温宜公主,皇上恩赦,华妃又处处帮姐姐说话,这才留得公主在身边长大。姐姐感念华妃恩情,所以才一直效忠于她,即便受尽诸多委屈,也不曾有过旁的心思。”
曹贵人心里触动,言语也软和了不少:“妹妹心思剔透,姐姐自愧不如。”
“我理解姐姐,但也实在是担心姐姐,为着温宜,妹妹不得不提醒姐姐两句。”
安陵容趁机说道,“华妃并不可靠,她将温宜留在翊坤宫里,终究是为了她自己而不是为着姐姐和温宜,她自己没有孩子,只想着手里握着一个孩子当做自己的本钱罢了。姐姐慈母之心,当为温宜多加考虑啊!”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华妃背后有年家,权势滔天,我如何能抵挡。华妃纵使有私心,但她这些年来对温宜确实也是疼爱有加,我已经很知足了。”
曹贵人不为所动,她投靠华妃这么多年,虽然受委屈,但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不是安陵容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安陵容也不急,只淡淡说道:“是啊,年大将军最近似乎又立了大功呢,真是劳苦功高。”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落在曹贵人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 “妹妹你……” “姐姐,碎玉轩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安陵容似是没有听见曹贵人的声音,笑眯眯地松开了手,“日后姐姐若得了空,可以带温宜公主来碎玉轩坐坐,我和莞贵人都很喜欢孩子呢。”
曹贵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眼看着安陵容的身影消失在碎玉轩门口。 她忽然觉得疲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没等她走远,身后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莳萝小跑着赶上曹贵人的步子,行了一礼后说道:“我家小主遣奴婢过来同贵人说一声,丽嫔胆小怕鬼,与其许诺好处安抚她,不如让她真疯,也算了结此事。”
顿了顿,莳萝又说道,“我家小主说了,实在是和贵人合得来,此事只算做是和贵人私下的情谊。”
曹贵人心里豁然开朗:“替我谢过你家小主。”
莳萝得体地笑笑,行礼退下。 晚间,安陵容与甄嬛一道用饭,饭后在院子里喝茶赏月,闲话家常。 “不知道皇上在郊外怎么样了,这天越发的热起来,蚊蝇也多了,郊外不比宫里,没法事事齐备,苏培盛和小夏子都没跟着去,也不知道是谁在皇上身边伺候。”
甄嬛躺在藤椅上,看着天幕悬挂的一道弯月,怅然说道。
“姐姐不必忧心,皇上过几日就能回来了。”安陵容捻着半块糕点慢慢吃了一口,“流朱的手艺真是好,这太师糕甜而不腻,我身边的莳萝和豆蔻竟没一个会这些,小印子的手艺都比她俩好些。”
小印子在一旁谦逊地笑笑。 甄嬛看了他一眼,转而同安陵容说道:“难为你那日巴巴地去求皇上把他要过来,这些日子经你提点着,倒是像模像样了很多。”
安陵容只是一笑,说起旁的事情来:“说起来,这藤椅也是小印子扎的,姐姐觉得怎么样?”
“摇摇晃晃的,倒也悠闲。”
甄嬛说着,躺在藤椅上晃了两下,做矜不住笑出来,“让小印子再扎一个放库房里,等改明儿眉姐姐身子大好了,让她也过来坐坐。”
安陵容正要答话,忽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后宫。 “有鬼啊————” 安陵容和甄嬛都被吓了一跳。 甄嬛细细地听辩了,才猜度着说道:“似乎,是富察贵人的声音?”
顿了顿,又说道,“她喊的什么?有鬼?”
安陵容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附和说道:“听不真切,好像是这么喊着。小印子,你和小允子一道出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小印子和小允子各自应了一声,赶着跑出去打听,不多时,小允子就回来禀告:“回两位小主的话,富察贵人在御花园晕过去了。”
“什么?”
甄嬛诧异地看了看安陵容,两人对视一眼,“你在前头带路,我们过去看看。”
安陵容遂携手和甄嬛一路朝着御花园走去,身后带了几个得力的小太监一同跟着。 小印子守在那里,只见富察贵人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在轿撵上昏死了过去,身旁竟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甄嬛扫了一眼,在富察贵人正前方的树荫下面发现了一滩血,赶紧错开眼。 “你们几个,先把富察贵人抬回延禧宫,槿汐,你跟着一道去帮忙打点一番。”
安陵容吩咐小太监们道,又嘱咐了崔槿汐,转而又和豆蔻说道,“你去太医院找一下今天当值的太医,让他到延禧宫给富察贵人看看。”
甄嬛看了看时辰:“眼看着夜深了,不好再打搅皇后娘娘,槿汐,你今晚就留在延禧宫照顾一下富察贵人,明儿一早再回来。”
崔槿汐和豆蔻皆是俯身领命。 晚风吹过,却带不走初夏的燥热,甄嬛心里惴惴,握着安陵容的手掌慢慢渗出汗来。她虽不信鬼神之说,但眼前的情形这般诡异,她怕的是人心叵测。 身后只留下了莳萝和流朱,浣碧看着门户没有跟来,一行四人急匆匆地往回走。 但是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比刚才富察贵人叫得还要凄厉,似乎是拼尽全力在嘶吼一般,响彻了整个后宫,一时间,六宫陆陆续续地点起灯来。 “这一声,是冷宫那边传来的。”
安陵容遥遥看向冷宫的方向,沉声说道。
甄嬛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她抬眸,落进安陵容的眼睛里,瞳孔倒映着她自己的面容,脑子一点点地清明起来:“是丽嫔?”话音落地的瞬间,她猛地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微微颤抖着说,“是华妃。对外都说丽嫔疯了,但是真疯还是假疯,大家心里都有数,她来这么一出,不过是想坐实了丽嫔疯癫的事实,好让自己破了眼前这个困局。”
安陵容点了点头:“快回去吧,莳萝,你跑一趟咸福宫,把事情和沈贵人说道说道,让她心里有个底,看今晚这情形,明日皇后宫里怕是要闹得不可开交。”
莳萝连忙赶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