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父亲……”安陵容猛然想起这档子事情来,前世父亲可是为此下狱了的。
沈眉庄连忙安抚她:“你别急。安伯父忠勇,死守军粮银饷,皇上为嘉奖他,已让他接替了蒋文庆的位置。只不过安伯父受了伤,目前停在济州,流寇的事情由我父亲处理,我已家书一封,叮嘱了父亲要好生照顾安伯父,你安心便是。”安陵容倏地松下一口气。 命运已经发生了偏移,终究他们父女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前世安比槐被牵连入狱,虽罪不至死,但终究有失职的嫌疑,沈眉庄彼时避而不谈,不得已,甄嬛带着安陵容求到皇后面前,前后几番求情,才让皇上下旨重审此案。 也正因着这事儿,甄嬛拉着安陵容彻底站入了皇后的阵营,才有了后来扳倒华妃的利剑。 这一世,还不等安陵容开口,事情就已经安排妥当,沈眉庄也主动写了家书照看安比槐。这有功和有过,对待当真是不一样。 安陵容抬手拉住了甄嬛的手:“我有一事想求姐姐。”
“你说。”
甄嬛俯身凑近安陵容,沈眉庄也靠了过来。
“昨日之事,本是缘起夏常在,只是阴差阳错到了我身上,两位姐姐可有细细想过?若是此事发生在夏常在身上,结果会是如何呢?”安陵容说得极慢,“一来,夏常在会因此血崩小产,二来,我也会因为照顾不当而被皇上斥责,三来,事情牵扯皇上,再没有人会怀疑到她们身上。实在是一箭三雕的法子。”
甄嬛与沈眉庄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心惊。 “我实在不敢在让夏常在住在我宫里了,劳烦姐姐想想法子。”
安陵容又说道,“她怀的是皇上的孩子,我自然也不希望她出事,满宫里能够抵抗华妃的,也只有皇后娘娘了。我想着,不如让夏常在搬到皇后娘娘身边,由皇后娘娘亲自照拂,或许还能保得龙胎安稳落地。”
沈眉庄自是点了点头:“是啊,华妃这般心狠手辣,也唯有皇后娘娘能护得住夏常在了。”
“好,我去同皇后娘娘说。”
甄嬛点头答应了。
“那我去同皇上说一说此事。”沈眉庄也说道,“此事只有皇后娘娘答应了,皇上应允了,方才能行得通。”
安陵容吃力地扬起笑容,敛去了眼底的深意。 宫里的孩子能生下来都不容易,放眼看去,四阿哥养在圆明园无人问津,五阿哥身有旧疾,唯有一个三阿哥是养在宫里的,剩下的,只有曹贵人和欣常在的公主罢了。而在她们入宫之前,欣常在刚出小月,曾经住在碎玉轩的芳贵人也是小产后被打入冷宫。可见,如今皇上的子嗣何等艰难。 安陵容心有不忍,纵使夏冬春已经和她离心,但她还是希望夏冬春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唯有皇后亲自照拂,才能让这个孩子有一线生机。 “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也与你同是侍奉皇上的姐妹,能帮一把的时候自然是要帮一把的。”
皇后听完甄嬛的话,意有所指地说道,“只是本宫身子不好,如今宫里的事情又多如牛毛,夏常在若是由本宫来亲自照料,怕是本宫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后娘娘此言,实在是让臣妾无地自容。”
甄嬛款款而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宫里所有孩子的皇额娘,夏常在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容贵人到底没有生养过,比不得皇后娘娘,若得娘娘垂爱,夏常在必定安然无恙。”
皇后露出一分笑容:“莞贵人说话还是这么讨人喜欢。罢了,夏常在本就骄纵,一直都是本宫在调教着的,如今她怀了孕,容贵人照顾她未免太过吃力,剪秋,你去把旁边的落英阁收拾出来,等下就让夏常在搬过来住吧。”
末了,又说道,“此番容贵人遭了大罪,你可要好好安慰她。”
“娘娘如此关怀,臣妾感同身受。”
甄嬛见皇后松了口,忙接口道,“不知要如何才能回报皇后恩泽。”
皇后不同于她们姐妹三人,受了她的恩惠,自然是要有所交换的。
这一点,安陵容在临出门前也给了甄嬛暗示。 皇后叹了一声:“后宫风波频起,本宫身子不好,实在疲于应付了。莞贵人善解人意,如能知本宫心之所向,自然能为本宫分劳解忧。”她笑了笑,又说起以前的事情,“本宫还记得你初次承宠那日来向本宫请安,紧接着容贵人便来了,说起来,你们姐妹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说话做事,都让本宫很是喜欢。”
皇后抬眸示意剪秋。
剪秋立马意会,捧了一旁的香炉过来,皇后没头没尾地说起焚香的事情来:“你看,这样热的天气,这香炉里的死灰重又复燃了,若是再像昨晚似的伤着旁人,可怎么好啊。”甄嬛眼眸一闪,起身,端着茶盏走到皇后面前跪下,抬手将茶水倒进了香炉之中,回答说道:“臣妾身处后宫之中,仰仗皇后恩泽,能为皇后娘娘分忧解劳,是臣妾分内之事。俗话说,智者劳心,臣妾卑微,只能以劳力以报皇后。”
“好啊,果真没让本宫失望。”
皇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你与容贵人情同姐妹,如今又同心同德,日后必定能走得长远。”
甄嬛前后联系,忽然明白了安陵容的用意。如今华妃已经明目张胆地对她们动手,难保下一个不是她或沈眉庄。安陵容说宫里能与华妃抗衡的只有皇后一人,她们必须要与皇后同气连枝才能有和华妃对抗的资本,再不想站队,也要站队了。 甄嬛乘胜追击,又说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终于有枝可依。”
“其实这后宫里头啊,从来就只有一棵树,只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罢了。”
皇后扶着剪秋的手站起,伸手将甄嬛扶起来,“只要你看得清,哪棵是树,哪朵是花就好了。”
甄嬛俯身一礼:“多谢皇后娘娘指点,臣妾谨记。”
另一边,沈眉庄也劝动了皇上,当即就下旨让人将夏冬春挪去了皇后的桃花坞安置,由皇后亲自照料。 杏花村里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安陵容恢复了些许元气,坐在床头一勺一勺地喝药:“都搬完了?”
“剪秋姑姑亲自带过来的人,个个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妥当了。”
豆蔻说道,“小主没看见,夏常在看到剪秋姑姑时的那个样子,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听说是又把当日夏常在的教习姑姑给叫了回来,亲自照料她生活起居呢。”
“往后她的日子可就难了。”
莳萝略带着笑意说道。
安陵容喝完了药,有些怅然:“难不难的,等到她生下孩子,就都好了,怕就怕……”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 那个方子,前世安陵容在用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皇后手里既然有这样的奇方,何故不自己吃了怀一个嫡子,反而要一直握在手里留给她用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服用这方子后会有不可逆转的损害。 要么,孩子留不住,要么,大人留不住。 安陵容抬头看向窗外,夜已渐深,如同她的心一般,沉沉地坠入深渊。 而清凉殿里却就没有这么安静了。 华妃死死地瞪着曹贵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夺了身旁宫女手里的扇子砸在她身上,也止不住心头的火气:“当年你不过就是个破落户家的秀女,留了牌子送到王府,连皇上面都见不上,若不是本宫提拔你伺候皇上,你哪有机会生下公主成为贵人!”曹贵人被揭开旧事,忍不住颤抖了一瞬,但依旧强忍着羞耻安抚华妃:“夏日炎炎,娘娘心中难免有火,只要娘娘能消气,嫔妾愿受一切责罚。”
“哼,责罚?”
华妃冷笑一声,“本宫责罚你有什么用?是你说的,那情香能引得夏氏心绪焦躁,还能让皇上去看她的时候身不由己地情动,届时候,夏氏不仅小产,还能落实终身不孕的下场。结果这香用到了安陵容身上不说,皇上居然为了她不顾己身。你乱出主意闯下大祸,还有脸在本宫面前说这些。”
华妃心疼皇上损伤龙体,更生气皇上这般看重安陵容。 曹贵人讷讷不敢言。 她也实在没有料到,夏常在会将那么贵重的鹅梨帐中香送给安陵容,也没想到就这般凑巧,偏偏挑中了依兰花也送了过去,实在是事出突然,她也难以掌控。曹贵人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或许是夏常在听说了什么,故意把东西挪给容贵人用的呢?”
“哼,她有那个脑子。”
华妃嗤之以鼻,但接连的挫败让她有些力不从心,“不论是与不是,如今她都已经入了皇后宫里,再动手怕是难了。总归日子还长,慢慢来吧,倒是惠贵人那边,”华妃看着曹贵人,语气森冷,“若这次你还失手,本宫就要重新考虑一下你的价值了。”
曹贵人大气也不敢喘:“是。”
勤政殿里,皇上处理完政务,正眯着眼小憩,却是听苏培盛来回禀。 “皇上,江太医来回话,说容贵人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但终究是阴元亏损,要按方再调养半个月左右,这段时日不可再侍寝。”
苏培盛原话传达。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忍不住想起昨晚的一幕幕,顿时又觉得热血翻滚起来。 一直以来,他与安陵容在床笫之事上都是无比契合的,只是昨晚太过放纵,竟是让他有些食髓知味。他从未见过安陵容那般艳丽魅惑的模样,药性上来的时候,死死攀附着他,任他怎么用力都无法脱身,一时间,差点死在她身上,然而,这带来的感觉却无与伦比。 满宫里,怕是没有人能够与之相较一二。 皇上轻轻捻着手指,眼中蓦的燃气一簇火苗,想起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这会儿竟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了。 就近,去了华妃的清凉殿。 而与此同时,剪秋带着一人去了甄嬛的碧桐书院。 “皇后娘娘说,如今莞贵人身边只有流朱一人服侍,总是不够的,其余宫女都不大伶俐,也不配近身伺候小主,所以特意让奴婢从内务府挑了个好的送过来。”剪秋将人引见给甄嬛,笑着说道,“她算是宫里待得长久的了,做事稳当,为人忠厚,想来定是会比前头那位好用得多。”
那人穿着一身翠色的宫装,缓缓走上前来给甄嬛行大礼:“奴婢宝娟,见过莞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