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了然,笑着接话:“是,容嫔生育公主……”
“皇后就选个好日子,晋封莞嫔为妃吧。”皇上却是看向了甄嬛。
众人皆是一愣。 甄嬛立刻起身,说道:“臣妾一与社稷无功,二与龙脉无助,不敢受此隆恩,眉姐姐协理六宫劳苦功高,容妹妹诞育公主且护驾有功,都比臣妾更有资历封妃,还望皇上三思。”“这倒不是资历不资历的问题,莞嫔德行出众,封妃也无可厚非。”
皇后看了看皇上的脸色,笑着说道,“只不过莞嫔入宫也才三年,且还没有子嗣,若是他日诞下皇子再行封妃的话,才是极大的荣耀啊。”
皇上却已是下定了主意一般,心意无有转圜的余地:“无妨,就立为莞妃,下个月十六行册封礼。”
甄嬛跪在地上,耳边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如夏日的滚雷一般,隆隆作响。欢喜与幸福充斥着她的胸口,满腔的爱意几乎要奔涌而下,她禁不住热泪盈眶,恍若身处云端般,脚下是不真实的流云。她压住哽咽的激动,低头谢恩:“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恩典。”
“莞姐姐大喜,淳儿讨个赏,沾沾喜气。”
方淳意笑嘻嘻地起身道贺,拱手作揖道。
皇上转而看向她,轻笑道:“你和你莞姐姐同喜,不必沾她的喜了。”在方淳意惊讶的眼神中,他缓缓说道,“也晋贞贵人为贞嫔吧,另外,欣常在伺候朕日子也久了,晋欣常在为贵人,和莞嫔同日行册封礼。”
方淳意欢欢喜喜地跪下谢恩:“谢皇上!”
复又看了眼皇后,“谢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方淳意,笑得温婉又慈爱:“都要封一宫主位了,还这么小孩子气,以后可得稳重些才好。”
“朕就爱她这副天真无邪的孩子模样,皇后也别太拘着她了。”
皇上笑了笑,起身,“时候还早,朕去看些折子,莞嫔跟着朕伺候笔墨吧。”
“是。”
甄嬛跟着一道起身,“臣妾告退。”
皇后也扶着方淳意的手从榻上起来:“臣妾恭送皇上。”
她看着皇上和甄嬛离开的背影,眼中讳莫如深。
本以为皇上是属意要晋封安陵容为妃,却是没想到,最后还是甄嬛先封了妃,果然,在皇上心里,终究还是姐姐占的分量更重一些。皇后心思千转百回,不过片刻就在心里谋划好了一切。她抬手召来剪秋:“去叫祺贵人来。”见没自己的事了,方淳意便起身告退。 “这几天,你多留意莞嫔,不论多么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要立刻来禀报本宫。”
皇后挥手让方淳意离开前,着意吩咐了一句。
方淳意身形一顿,俯身应是。 甄嬛即将封妃的消息顷刻传开,如烈火烹油一般,在后宫卷起了一股热潮。 众人忙不迭地去给甄嬛道贺的同时,不免也要拉上安陵容比较一番,祺贵人更是张口就来,将安陵容贬踩得一文不值,皇上知道后也只是默然,一夜之间,宫里的风向就变了。 碎玉轩门庭若市,未央宫门可罗雀,天差地别。 “内务府的奴才真是,惯会拜高踩低,娘娘好歹是一宫主位,怎么能拿这些货色来搪塞!”豆蔻看着新送来的冬衣,气得脸都红了。
“这还算好的了,更差的你都没见过。”翠音却是神色淡然,“好歹咱们未央宫是自己开的小厨房,若换作旁人,御膳房怕是连好饭菜都不给送,尽送些馊的咸菜馒头,赚下的油水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莳萝默不作声地将东西收好,放起来,又从库里翻出先前荀掌柜送来的孝敬:“这些小事就别让娘娘烦心了,能瞒着的就都瞒着吧,反正咱们也不缺这些东西。”
豆蔻和翠音俱是点头。 安陵容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轻声细语,沉默地放下了正想敲门的手。 身后,小印子抱着六阿哥悄声喊了一声。 安陵容抬手“嘘”了一声,转身回了寝殿:“去小厨房拿些吃的来。”
她将六阿哥放在榻上,只见小小的人儿坐得稳稳当当,脸上一片木然之色,眉眼和夏冬春十足十地像。她不禁软下了声音,“六阿哥,等下容娘娘带你去见皇阿玛好不好?”
六阿哥两只手揪着一起,低着头不说话。 “额羊、额羊!”
安康哒哒哒地跑进来,手上抓着兔子布偶的耳朵,身后芬若急忙忙地跟着进来,一迭声喊着“公主先穿鞋子”,安康却是不听,轱辘一下就爬上了榻,拉开安陵容的手,缩进她的怀里,奶音带着刚睡醒的惺忪,“额羊,有大猫猫追我!”
“公主这是做噩梦了。”
芬若将小鞋子放在脚蹬边上,笑道,“早起在墙根发现了一只猫,也不知是哪个宫里养的,雪白的毛养得油光发亮,好看得紧,公主就拿着吃食逗了两下,后来被猫追着跑,没注意跌了一跤,所以中午睡着了还记着。”
安陵容笑笑,抱着安康哄了两声:“好了安康,也该醒了,再不醒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她把安康抱在膝盖上坐着,“看看,今天你六哥过来看你来了,小懒虫再不起床,当心你六哥笑话你。”
安康扭了扭屁股,趴在茶几上看着坐在对面的六阿哥,口齿不清地喊:“路咕?”
六阿哥有些不知所措,对着安康连连摆手,张张嘴,却只发出了“啊”的单音。 翠音这时进来,见六阿哥在殿内,吃了一惊:“六阿哥,你怎么在这儿呢?”
她看向安陵容,见她眼神锐利,忙跪下请罪,“娘娘恕罪,六阿哥近来常来未央宫,奴婢们见他衣衫单薄,总饿着肚子,便常常接济一些,想着过几天娘娘心情好些了,再来向娘娘禀报此事的。”
“六阿哥是养在皇后宫里的,轮得到你们来接济?”
安陵容微微冷下脸色。
“娘娘,是奴婢最先抱了六阿哥回来的。”豆蔻从外面跑进来,跪在翠音身边,“一开始,我们也会悄悄地把六阿哥送回去,但是照顾六阿哥的嬷嬷们根本不在意六阿哥,任由他到处跑,半点也不上心,六阿哥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奴婢看着实在是不忍心。”
莳萝也跟着进来跪下:“娘娘,是奴婢做主瞒着娘娘的,不干翠音姑姑和豆蔻的事,您要罚就单罚奴婢一人吧。”
安陵容看着眼前齐刷刷跪成一排的三人,有些无奈地失笑一声:“都先起来,本宫何时说过要罚你们了?”
小印子端着吃食进来,她便先让翠音等人给六阿哥喂了,又见三人动作熟稔,便知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她沉吟了一番后,说道,“芬若姑姑,等下你抱着六阿哥去养心殿,和皇上说明此事,那群照顾六阿哥的奴才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芬若看了一眼安陵容,点头应下:“是。”
如今皇后厌弃六阿哥这事儿在宫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但皇后面上做得还是很好,不过是纵容了下人不再细心照看六阿哥罢了,颇有想让他自生自灭的架势,只等着过了年,寻个由头送去阿哥所教养。
可是安陵容却偏偏只点了“那群照顾六阿哥的奴才”,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在皇上面前给皇后上点眼药了,毕竟六阿哥如今还养在景仁宫,奴才不像话,就是皇后御下的失职之罪。 皇后丝毫不知此事,在芬若抱了六阿哥去养心殿的当天晚上,她借选秀之事来给甄嬛背刺一刀:“各地初选的秀女名单已经呈报上来了,一共还有四百七十二名秀女,皇上可要看看?”她拿出厚厚的名册递给苏培盛,“今年也有不少家世显赫的秀女,佟家今年也参选了一名秀女。”
“哦?”
皇上将视线从奏折上抽离出来,抬手接过名册,翻开第一页就是佟佳氏的名字,“佟佳知妍,是隆科多的侄孙女,年方十六,他倒也舍得。”
皇上语气里听不出息怒,只是又翻看了几页,“胡蕴蓉,这个名字挺耳熟。”
“皇上好记性,这是荣宪长公主外孙女,算起来也是皇上的远房表妹。”
皇后笑着说道。
皇上点了点头,又随意翻了翻,没什么意趣,便放到了一边:“太后的病一只都没有好,来年的选秀朕也不想铺张,简单些就是,等到了终选,太后若是还病着,便由你陪着朕一道去选。”“是。”
皇后含笑点了点头,又说道,“马上就是年下了,各王爷府上都照往年的惯例封了赏,敦亲王府那边皇上已赏了恩典给弘暄,也算是积福积善了。”
“嗯。”
皇上闭着眼,点了点头,“也是莞嫔提了一句,希望朕怜悯允䄉一脉。”
皇后微微一愣,犹豫着开口:“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便是。”
皇上看向皇后。
“是。”皇后抿了抿嘴角,“臣妾也是听到皇上刚才说的才想起,皇上,莞嫔她虽得恩宠,可是有时候也失规矩了。”
皇上微微动了动嘴角:“皇后不是一向喜欢莞嫔吗?今儿是怎么了?”
“正因臣妾看重莞嫔,而她又即将封妃,所以不得不说。”
皇后苦口婆心地说道,“皇上方才说起弘暄,臣妾想起,弘暄封爵之事也是莞嫔提醒皇上的,臣妾虽然欣慰莞嫔仁厚,可是也担心莞嫔不该置喙朝政。”
“弘暄的事也算是家事。”
皇上自然知道这是朝政之事,但甄嬛确实为他出了个好主意,所以依然为她找借口脱罪。
“自然说是家事,但允䄉谋逆之事却是国事。”皇后并不想就此轻轻揭过,又说道,“家事与国事既为一体,便不能只当成家事来看。正因为莞嫔心善,臣妾才怕她为人蛊惑,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自己都还不知道啊。如今宫中流言纷纷,都说莞嫔干政,意图攀附朝中权臣,臣妾虽严明禁令,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这样说来,莞嫔跟她父亲心思是一路的,都对朕不喜欢的人有怜悯之心。”
皇上慢慢沉下了脸色,“听闻甄远道对朕处置汪景琪很是不赞同,说朕将他的首级悬挂于菜市口会让百姓心中战栗,甚是不妥。他倒是心怀万民,却是忘了,汪景琪悖谬狂乱,大逆不道,他写的《西征随笔》直言年羹尧为天下至伟之人,还妄言朕的年号不好,暗示朕不会有好下场,如此小人,朕岂能宽恕!”
皇后按下笑意,忧心忡忡道:“莞嫔聪慧,臣妾也喜欢,所以生怕她走上歧途。若是说懂得进退分寸、安守后宫,那贞贵人和祺贵人却比她好许多了。”
“贞贵人便罢了,祺贵人什么时候安分过?”
皇上皱起眉头,“整日在宫里嚼舌根最多的就是她,编排容嫔的话都传到朕的耳朵里了,她还不知收敛,贞贵人比她还小一岁,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皇后嘴角的笑容微微一顿:“臣妾会和祺贵人好好说一说这事儿。”
“还有,照顾六阿哥的那群奴才一律仗责八十,打发去慎刑司。”
皇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没有看见皇后骤然大变的神色,“今日若不是芳若抱了他来见朕,朕都不知道六阿哥被底下奴才磋磨成了这副样子,这都入冬了,竟然还穿着秋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