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请安,皇后还没梳妆,众人便等在外头,一边赏花一边议论八卦,而如今最引人注目的八卦可不就是前几天刚出的对食之事么?
瑾嫔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皇后抛弃,正和康常在说得热火朝天:“熹妃这回可丢人丢大了,她是崔槿汐的主子,崔槿汐是她的奴才,主仆一气,朝夕相处,自然是连脾性都大差不差了。”“姐姐说得真是,有什么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康常在连忙应承。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看熹妃如何收回这个脸面。”瑾嫔冷哼一声,脸上满是讥讽,她出身世家,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凭借狐媚手段上位的女人,更何况,甄嬛还是皇后所厌恶的人,她自然要不遗余力地诋毁她。
瑾嫔的话音刚落地,祺贵人的声音就带着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传了过来:“还如何收拾得起脸面哪,丢得满宫都是了,我要是她,就主仆俩一起躲起来,再不出永寿宫的大门。”众人一番见礼,瑾嫔忙接上话茬:“崔槿汐是她的心腹,保不定这东西是她自己用来勾引皇上的呢,只不过是底下人替她保管着罢了。”
祺贵人嗤笑了一声,一旁的欣贵人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拉着顺贵人走远了一些,生怕沾上这三人的晦气,角落里的玉贵人默不作声,仿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神游天外,孙答应一如既往地当着小透明,而今日除了一向抱病的端妃和养胎的惠妃没来之外,宁贵人惯例张狂没来请安,敬妃竟也一反常态地告了假。 甄嬛和安陵容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派系分明的画面。 “瑾嫔静修三个月,怎么本宫瞧着还是浑身都是不详之气?不如回去再静修一段时间?”
安陵容冷笑着开口打断瑾嫔她们的议论,“祺贵人也是,好不容易才从交芦馆放出来,怎么还不记教训呢?”
瑾嫔顿时脸色一僵。 她先前才凭着歌喉得宠了两天,紧跟着就被皇上以天象不详为由勒令闭宫静修半年,还是皇后替她求情才勉为其难缩减到了三个月,如今她也才被放出来几天而已。皇后气她自作主张毁了计划,狠狠责骂了她一顿,她如今是再不敢冒尖出头了,被安陵容这么一点,顿时鹌鹑一般地缩了起来:“贵妃娘娘金安、熹妃娘娘金安。”
众人皆是行礼问安,安陵容便和甄嬛一步步走到最前头来。 “想必祺贵人禁足时一定是闷坏了,一出来就往人堆里扎。”
甄嬛眼眸凌厉地一一从瑾嫔、祺贵人、康常在的脸上扫过去。
祺贵人扬着笑容不以为意,看着甄嬛,眼睛转了一圈没瞧见崔槿汐,顿时更得意起来:“谁是谁非娘娘心里明镜似的,何必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呢?”“皇后娘娘开恩,为了八月中秋团圆,特地求了皇上把祺贵人放出来,以为祺贵人长了教训,不想还是这么毛躁。当真是白费苦心了。”
甄嬛暗暗讥讽道。
祺贵人果然禁不起激将,顿时沉下脸,阴阳怪气道:“嫔妾有什么不是,也只是自己的不是,比不得娘娘身边的人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来,可不知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甄嬛冷眸看向她,正欲说话,忽而身后被人披上一件披风,当去了晨起时的凉意,崔槿汐的声音紧接着便响了起来:“奴婢前两日病着,不能起身,如今既好了,便赶来服侍娘娘了,流朱也是,早起天凉,怎么不知道给娘娘带个披肩呢?”
她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反倒让那些人无话可说:“祺贵人身为宫嫔,方才的话是该对熹妃娘娘说的吗?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么,熹妃娘娘身为妃位,小主只是个贵人,总该知道尊卑有别吧?再说了,小主当日苛待宫人,难道也是熹妃娘娘上梁不正的缘故吗?小主未免有些太强词夺理了。”
祺贵人一噎:“强词夺理的是你崔槿汐,明明是你秽乱宫闱。”
崔槿汐坦然一笑,守着规矩给祺贵人行了一礼,话语却锋利尖锐:“奴婢与苏培盛是交好,可那又怎样,小主纵然不喜欢,恕奴婢出慎刑司的人是皇上,所以,秽乱宫闱四个字,奴婢万万担当不起。小主若硬说奴婢是秽乱宫闱,那岂不是暗指皇上包庇了奴婢,纵容宫中大乱?”
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祺贵人无话可说,憋得脸色涨红。 剪秋恰到好处地出现打断对话:“皇后娘娘已经起来了,请各位小主进去呢。”
众人这才歇了各自的心思,鱼贯而入。 落座后,皇后果然点了崔槿汐来说话,只是这事到底皇上是驳了她的面子,这会儿脸上还有些不高兴:“槿汐啊,你可是宫中的老人了,以后服侍着熹妃应该格外上心,别惹出什么事端叫熹妃烦心才是。”
“是,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崔槿汐俯身,不卑不亢应道。
皇后翻过此事,看了眼众人,说道:“中秋将至,听闻果郡王很快就会回京了,加之熹妃产期将近,惠妃也有了身孕,皇上的意思是要好好操办。”“但凭娘娘做主,臣妾等不胜欢欣。”
“皇后娘娘,臣妾不喜出席宴会,特向娘娘告个假。”
安陵容端着茶盏慢慢喝了口茶,并未随着众人起身附和,笑容微微发冷。
自安康去后,安陵容就再没有出席过各大宴会,皇上纵容,皇后自然也就默许了这一点。 “方才皇后提到果郡王,姐姐神色乍变,若在席上被人瞧出来……姐姐还是要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行。”回到永寿宫,安陵容见甄嬛脸色不好,忙让人去请太医,被甄嬛抬手拦住。
“无妨,可能是因为临盆在即,近来肚子常有坠痛感,今日又费了些心神,有些累着了。”甄嬛脸色微微发白,喝了口热水才缓过来,“听闻他去了盛京,此后便没了音讯,如今骤然听见他的消息,有些激动罢了。”
“姐姐如今是熹妃,是皇上的宠妃,和他再没有关系了。”
安陵容低低地开口说道。
“我知道。”甄嬛眼中满是哀伤,“我在他面前,只有惭愧。”
中秋夜,月华如水,众人齐聚重华宫夜宴,果郡王依旧姗姗来迟。 “朕早就习惯你在宴席上迟到早退。”
这段时间,前朝后宫都喜事连连,皇上心情好自然不多计较,反而多了闲余关心果郡王的身体,“当初你执意要去盛京,如今人都添了几分憔悴。”
“到了盛京不幸染了风寒,病了一段时间,倒不是什么风尘之故。”
果郡王声音沙哑地回道。
“怎么没有人来报知朕?”皇上微微皱起眉头,忽然发觉自己对果郡王的掌控弱减了许多,“身边跟着的人都是做什么的。”
“是臣弟不让他们说的,都是小病而已,如今都好了。”
果郡王淡淡解释道。
“你是缺个照顾你起居的人了,如今可有中意的人吗?”皇上调侃道。
“如果有中意的人的话,臣弟也不会只身前来了,也许臣弟毕生所求都只是庄生晓梦罢了。”果郡王再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说话也多是消极之态,眼角余光瞥见衣衫华丽的甄嬛,心中猛地一痛。他曾离幸福那么近,如今却变得那么远。
皇上只当他和以前一样,说的不过是玩笑话,笑过两声也就过了。 席间皇后提起允禧也到可以娶亲的年纪了,被他推脱要像果郡王一样娶心爱之人为妻,不由挑眉说道:“你看,大的不好教坏小的,允禧都不敢娶妻了。”“大清只要有皇兄枝繁叶茂就好,臣弟们也好偷偷闲了。”
果郡王抿了抿唇,笑道,顺势入座,视线落在对面,宁贵人正笑容灿烂地看着他,忙转移视线落在沈眉庄身上,“惠妃娘娘安好,还未向惠妃娘娘道喜。”
沈眉庄客气地起身回礼:“多谢王爷。”
果郡王转向上座,这才敢光明正大地看向坐在皇上身边的甄嬛,拱手一礼:“熹妃娘娘安好。”
甄嬛至始至终都垂着眼眸没去看他,心却早已在听到他的声音那一瞬开始就剧烈地跳动起来,耳畔轰鸣一片只有自己如雷一般的心跳声,听到他喊“熹妃”二字时,心又骤然坠落进无尽深渊,神思骤然恢复清明。她扶着流朱的手缓缓起身,回了半礼:“王爷同安。”
“娘娘即将临盆,身体可还康泰?”
果郡王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甄嬛手心冒汗,极力平静:“劳王爷挂心,一切都好。”流朱察觉甄嬛微微颤抖的手,忙开口道:“皇上,娘娘到喝安胎药的时候了,温太医新开的药方,特意交代了要按时服用。”
“好,赶紧去。”
皇上点头,大手一挥就放人走了。
甄嬛撑着一口气离开重华殿,等到了外面无人处,才敢稍稍放松情绪。 未央宫内,安陵容正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一切,力求万无一失。 “温太医和周太医特意调了班次,今晚都在太医院当值,等下派人去叫,即刻就能到。”莳萝走进来回禀道,“稳婆一早就安排好了,是替娘娘接生过七阿哥的,还有热水也烧得足足的,剪子一类用户全都在滚水里烫过一遍了,其余用具也都准备好了,至于宫人们的分配,槿汐姑姑已经在安排了。”
她靠近安陵容,压低声音道,“至于回永寿宫路上的鹅卵石,豆蔻已经去布置了,熹妃娘娘便假借跌落撵轿为由发动生产。”
“好。”
安陵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看着夜空中挂着的满轮圆月,“月亮又圆了一轮了呢。”
重华宫的歌舞声渐渐平息,不知从哪传来一声猫叫声,紧接着便左一声右一声地连成了一片,叫得人头皮发麻,安陵容等着门口,禁不住有些毛骨悚然:“宫里不是早不许养猫了吗?今晚哪儿来的这么多猫?”
“宁贵人爱养猫,自她进宫后,宫里的猫也逐渐多了起来。”
莳萝也有些奇怪,“只是平常也没见有这么多呀,且又不是春天,这群猫儿叫什么呢?”
未央宫的大门正对着永寿宫的后门,此时门被猛地推开,流朱惊慌失地跑出来,打眼就对上了安陵容和莳萝,连忙说道:“贵妃娘娘,我家小主回来路上被猫扑着了,现下只怕是要生了。”
“被猫扑着了?”
安陵容一惊,快步走进永寿宫,“快去太医院请太医。”
安陵容步履匆匆,直奔寝殿,甄嬛已经被人扶上了床,她脸色很不好,或许是因为剧烈的疼痛,又或许是因为计划之外的惊吓,她的脸上透着疲惫与无力。 安陵容拉着甄嬛的手喊了好几声,她才在半昏半醒间挣扎着嗫嚅出两个字:“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