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宴开始的前五分钟,宋佳意才看到傅斯诚。 他弯腰从车上下来。 西服笔挺,神色淡漠,眼底有压不住的倦色。 天空飘着细小的毛毛雨,雨丝纷乱,旁边接待人员帮他撑伞,他伸手制止,缓步朝宋佳意走来。 他就是这样的人。 做什么事都不急不缓,管他是风暴还是雨雪都从容不迫,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动容。 快门声此起彼伏,照得人眼闪白光。 宋佳意挽上他的胳膊,在镜头下假笑着:“今天的事,不解释一下?”
傅斯诚带着她往里走,从旁捉住她皓白的手腕,红宝石镶嵌而成的手链贴上细腻的皮肤,在腕间轻轻绕了一圈。 “送我的?”
宋佳意懒散瞧一眼。
傅斯诚不做声。 这男人跟个闷葫芦罐一样,在床上都逼不出几句骚话,其他时候更很难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多余的字。 “行吧,又是不想解释对吗?这算什么,赔礼?”宋佳意刚好走到入口,签完名,脚尖轻踢了他一下,似笑非笑,“你这礼赔得有点大啊,破费了。”
傅斯诚勾唇。 “不过我受不起。”
宋佳意敛起笑意,冷着脸,手指去摘手链。
好东西她见得多了,真不稀得这些,偏这些贵重东西,傅斯诚从不吝惜,唯独她想要的解释,他一字不提。 签字笔递给礼仪,傅斯诚牵住她的手,往回一带:“很衬你,别摘。上个月就拍下了,一直想找机会送给你。”言下之意,不是赔礼。 宋佳意低头看一眼,傅斯诚眼光一向好,手链颜色血红,的确衬她这种冷白皮。 “赔礼是另外的。”
傅斯诚在她耳侧低声,“替你引荐陈夫人。”
宋佳意脚步顿了顿。 这是典型的傅斯诚式解决办法:给她甜头。 她很想拒绝,但这个甜头,送到她心坎去了。 陈家是是日化龙头,要是能结识陈夫人得她支持,公司的新路线就能顺利开辟。 辰宋医疗末路穷途,最优解是斩断枯枝,另发新芽。 要想发芽,之前的肥料远远不够,陈夫人就是她相中的新肥。 傅斯诚轻笑:“要不要?”
要了,就表示这事翻篇了。 宋佳意站在入口,停顿了半晌。 傅斯诚也不催促,立在她旁边,从容不迫地等着她做决定。 宋佳意尽量不去想他今天一整天在哪,为什么要抛下试婚纱的准新娘,一个人前去机场。 她把介意装进肚子里,唇角勾起一抹明媚的笑:“要。”
这次宴会盛大,有陈远山夫妇牵头,澜市有头有脸的家族都受邀出席不提,同时也邀请了一些常活跃在公众视野的明星做点缀。 宋佳意随着傅斯诚四处应酬后,独自和相熟几位小姐太太聊了起来。 在这个圈子,太太社交必不可少。 以她如今落魄的家世,能得傅夫人首肯嫁入傅家,多少得益于她的社交能力。 多听,少说,少问。 一多两少,是她这几年总结下来最务实的技巧。 比如现在。 郑小姐和周太太低声八卦着今天的晚宴。 宋佳意端着酒杯,随意听着,不插话不多嘴,单纯当个人形信息接收站。 “陈先生陈夫人都多少年不出山了,怎么想起今天举办这么盛大的晚宴?难道有什么深意不成?”
郑小姐年纪轻,这会儿才品出味来。
“我听我先生说,陈先生今晚邀请了一个大人物。”周太太新婚不久,三句话不离她先生。
“什么大人物?”“宏远资本那位。”
郑应薇睁大了眼,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不会吧?”
宏远资本创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截至到现在,总共投资400余家公司,是全球顶尖的风投公司。 这家被誉为“全美创业者梦想”的风投公司去年放出消息,即将迎来一位华国合伙人。 国内企业家们翘首以盼,却迟迟不见这位神秘的合伙人亮相。 郑家也是这个消息的密切关注者之一,郑应薇虽然无心商场,但父辈们时常讨论,听得多了自然记住了些。 “我先生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怪不得我妈今天把祖传的项链都给挂脖子上了。”
郑应薇没心没肺地啧啧两声。
宋佳薇顺着看了眼。 郑太太项链上的蓝宝石的确瞩目,略带紫调,是稀有的皇家蓝。 不光郑太太,其他女宾今天也都被身上耀眼的宝石们烘托得格外贵气,男宾们看似谈笑风生,实则时刻注意陈氏夫妇的动静,生怕错失千载难逢的机会。 宋佳薇抬了抬手,鸽血红的宝石在她腕间熠熠生辉。 还好傅斯诚考虑周全。 宏远资本的投资她不敢奢想,只盼能借此机会攀上点交情。 郑应薇八卦完,抽空打趣周太太:“佳意,你和傅二可别像她这样,一口一个我先生的,虐狗啊?”周太太跺脚。 宋佳意跟着笑起来。 她喜欢郑应薇,说话没顾忌,适合她这种懒得猜人心思的人。 “佳意,小心!”
郑应薇惊呼一声。
宋佳意下意识躲闪,可还是被撞了下,脚下一个不稳,手腕倾斜,冰凉的液体顺着胸口往下流淌。 撞到她的服务人员脸都白了,她手足无措地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血红的葡萄酒在浅蓝礼服上徐徐晕染开,颜色难看却不及她脸色难看。 宋佳意盯了两秒,很难说出“没事”这两个字,只深吸了一口气,语速飞快:“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找你们经理来,立刻。”
同时,从晚宴包里掏出手机,准备给李然和傅斯诚分别打个电话。 晚宴即将正式开始,换句话说,那位“所有创业者背后的创业者”也将首度亮相。 她必须得尽快解决这件事。 然而,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经理已经飞速赶来,边道歉边安抚她的情绪:“抱歉宋小姐,我们这里有备用礼服,不介意的话,您先随我去更换一下?”
宋佳意终于松口气。 点头。 有备用礼服就好,虽然品质上可能略微不如,但好歹用最短的时间,解决了问题。 宋佳意被带到一个套间。 她褪去裙子,在洗手间用面纸擦拭过身体,目光落到置物架上的黑色礼盒。 纯正的黑,看上去品质不凡。 打开,是一条酒红色的礼裙。 宋佳意从小被养得娇贵,早已练出一双火眼金睛,只需一眼,她便知晓,这条礼裙出处不凡,做工剪裁甚至比她原本那条还要好上一截。 上身更是令她惊讶。 她腰细,只要是成衣,即使其他地方合适,腰身也总会多出一大截布料,宋佳意早就做好了不合身的准备,却不想这条裙子竟合适得仿佛量身定制一般。 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宋佳意发现,这次的意外竟不算是坏事。 失去一条裙子后,换来的是另一条更合适的。 塞翁失马。 傅斯诚进来之时,宋佳意正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对镜补妆。 “解决了?”
“当然。”
宋佳意往脸上扑了点散粉,“你来得正好,帮我扣一下。”
她侧身,后背对向他,大片的莹白一下子撞入他眼底。 礼裙是V字形的大开背,酒红的绸缎将将包裹住臀线,腰细得仿佛一把掐下仍有余,往上是一对精致的蝴蝶骨。 宋佳意回过头。 她这会儿心情好,眼里盛着笑意,递给他一条金色链条,“快点嘛。”
她一动,蝴蝶骨跟着动了下,好像在邀请。 傅斯诚喉结一滚。 伸手,接过链条,冰凉的金属欺上她的背。 他声音很低:“是这里吗?”
宋佳意被激得打了个冷颤:“不是。”
“那是这?”
金属在背上游走,慢条斯理,长指偶尔不经意地点上她的领地。
金属冰冷,他的指尖却滚烫。 宋佳意心中一动,抬眼,对上他的眸。 风平浪静下,墨云在翻涌。 傅斯诚一向沉着冷静,端方自持,连欲念都来得不动声色。 宋佳意尤其喜欢看他冷着一张脸,在她身上沉沦的样子。 但不是现在。 “晚宴要开始了。”宋佳意提醒他。
“推迟了半小时。”宋佳意警觉:“推迟?难道是宏远那位——” “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刻聊别的男人?”
腰被他一把掐住,报复似的。 宋佳意失笑。 男人的占有欲,有时候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她喜欢。 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有一种强烈的、他在意她、完全属于她的感觉,而不是像难以捕捉的风,摸不着也抓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她抬脚,高跟鞋尖在他腿侧轻蹭。 腰间男人的手收紧,又松开。 顺着腰线往下滑。 傅斯诚手一拨,化妆品散落一地。 托着她的臀,一拉,她整个人被带到化妆台上。 他俯身压住她,哑着嗓问:“几天没做了?”
宋佳意胳膊紧绕上去,似怨似嗔:“你几天没回来心里没数?”
“忙。”
他言简意赅,“两天没睡。”
“一会儿晚宴结束好好补个觉。”
“现在就补。”
傅斯诚低头欺上她的唇,勾缠着,“你给我补。”
“傅斯诚——” “嗯。”
宋佳意被他搅得气息不稳,她仰着脖子,喘了几口气:“等下,我身上好像还有红酒味,得去处理一下。”
傅斯诚垂眼盯她。 眸色深沉。 他顺着她仰起的脖颈往下,滚烫的气息一路游.走:“我帮你处理。”
晕沉迷乱之际,却听哐当一声闷响。 从门外传来。 化妆间里勾缠的暧昧被强行打断,宋佳意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过了会儿扭过头。 她瞥见房门处,一指宽的门缝。 “你进来没关门?”
宋佳意警觉,脸色不好地推开傅斯诚,细细的肩带往上一拽。
“嗯?”男人这种时候被打断,心情都不会好,傅斯诚也不例外,黑着脸看向门外。 门缝狭窄,什么也看不见。 他缓了会儿,把她翻过来,背面拉链一点点拉好,皱着眉:“你待着,我出去看看。”
宋佳意拉住他:“我想起来了,可能是服务生,房间吹风坏了,人给送了个新的过来,我去拿吧。”
她自觉整理妥当,提着裙摆款步走向门口。 打开门,却怔住了。 外面立着的不是服务生。 而是,一个男人。 他跟宴会上其他男宾截然不同。 没有规矩的西装革履,只一件松垮衬衫,衣袖挽至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分明,结实有力。 领口扣子解开两颗,脖子上一条长疤,看上去很不好惹。 他倚在走廊,唇间斜斜咬了支烟,身旁似被人踢了一脚摇摇欲坠的垃圾桶上,烟头散落。 她冷着脸,随意靠着门框,注视着他。 他望过来,目光下移,盯住她的脖子。 宋佳意顺着他的视线,低头。 锁骨往下,雪白的皮肤上,一抹樱红咬痕,泛着暧昧的水色。 傅斯诚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