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远一楼大厅。 尹璇匆忙走到前台：“宋小姐今天有没来过？”
前台立刻站起来。 尽管这一周以来, 这个问题她已经回答过无数次——有时是电话有时是尹璇亲自不放心地来过问。 闻言，她还是慎重地检查一遍来访记录：“没有，尹璇姐。”
前台看着尹璇面上的凝重, 忍不住千百次地惊诧，这位宋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一次她过来宏远, 在大厅等了三天后, 上面秘书团直接发A级私密通知, 强调以后若宋小姐到访，务必及时汇报, 却不需要汇报给上级领导，直接越好几个级, 上报给首席秘书尹璇。 这次更夸张，一天三遍的问, 搞得前台几人每天都要面对来自秘书团的压力，天天胆颤心惊。 她们压力大，殊不知以尹璇为首的秘书团压力更大。 得到否定答复后，尹璇捏着汗上楼，敲门进入厉凛的办公室, 恰好碰到另一位男秘书正在汇报。 “投资部和宋小姐助理联系过, 说她目前在还国外, 归期不定。”
厉凛单手抄着兜，长身立在落地窗前, 低着头, 看不清表情。 闻言，却是笑了下, 凉凉的：“这谎撒得, 一点不走心啊。”
两人均垂着眼, 不敢接话。 厉凛琢磨了会儿：“这两天有什么新动静。”
这话主语不明，但二人都清楚知道他指的何人。 男秘书：“宋小姐接触了四家资本公司，其中有一家途锐资本，看上去有些兴趣。”
厉凛语气还算愉悦：“她这是个好项目，没人感兴趣才不正常。”
他伸手。 男秘书立即把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他。 厉凛扫两眼，扯了扯唇：“小打小闹。”
他立在窗前，看看这外面雾中高低错落的大楼，片刻，抄起散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在哪个酒店？”
“天和。”
厉凛大步往门外走。 两位秘书跟上，对视一眼，一同松了口气。 - “宋总监，你在哪？”
“天和，健身房。”
天和是宋佳意这几天住的酒店名字，李然迅速导航上，说了声我马上过来后，点火，启动。 不出半小时，她人已经到达酒店，上二楼健身房，目光搜寻了几秒，径直向最角落的跑步机走去。 宋佳意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连续住了一星期酒店不提，对健身兴趣高涨，除了工作睡觉，其余时间几乎都泡在酒店健身房里。 李然抱着资料走到她面前：“宋总监。”
宋佳意一身运动装，长发难得地挽起来，未施粉黛的脸上滴着汗。 她调慢了速度，撇过头，微喘着气：“资料准备送过去没？”
李然点头：“上午十点送到的。”
“亲自交给涂总了？”
“对。”
宋佳意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摁下停止键，跑步机缓慢停下。 她勾起一旁的毛巾，擦了下脸和耳垂上的汗珠，包里翻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李然把pad递给她，宋佳意顺手接过，往桌上一搁，拉开旁边椅子坐上去：“涂总，你好。我是辰宋宋佳意。”
“宋总，你们的BP我看了，老实说我对这个项目比较感兴趣，但我对辰宋没什么兴趣，有没有出来单干的打算？”
李然倒了杯水过来，宋佳意端起喝了两口：“涂总说笑。”
不止是涂锐，辰宋的内部问题是很多资本公司望而却步的最大原因，宋佳意早已有一套对付话术。 她点开资料夹，给涂锐发了一份文件过去，其上是辰宋将近两千个专利技术中最突出的几项：“这个项目只有辰宋能做下来。”
宋佳意和涂锐认识几年了，之前也为这个事约过几次，正如他自己所言，他对整个项目是有兴趣的，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打消他的顾虑。 一场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涂锐态度有所松动，却再次回到起初犹豫的点，宋佳意精准打击、逐个击破，周旋了好半天，几乎准备驱车冲到他们公司逮人，他才松口：“行，我投。但是八个亿不行，我的权限是四个亿。”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融资金额定在了五亿。 “投协条款下周一整理好，到时候来我司签署。”
宋佳意身体放松了些，终于露出一个笑：“涂总，我看干脆也别下周一了，就这周五吧。你家小柠檬那天不是过生日吗，我给她准备了礼物，刚好顺便带过来，给她一个惊喜。”
涂锐在那边无奈地笑了起来：“可以啊你，宋佳意。行吧，我让法务部尽快完成背调，争取在周五前搞定。”
挂上电话，宋佳意心情大好，运动过后的疲累感一扫而空，到更衣间洗完澡，换好衣服，东西递给李然，往外走，又想起件事，问：“宁丰投行那边有进展吗？”
敲定了途锐资本，李然原本精神振奋，可听到宁丰投行后，脸迅速垮了下来。 她颓然地摇摇头：“那边一直打太极，连个接洽人的联系方式都没要到。”
宋佳意闻言皱了下眉。 这个项目启动资金所需不是小数，不然辰宋那群老古董也不会那么极力地反对，途锐的五个亿只是杯水车薪。 她还需要更多的投资。 李然犹豫了下，说道：“宋总监，傅总不是和宁丰二部的MD谢总有些私交吗，能不能让傅总……” 之前她和傅斯诚提过这事，但一直没找到引荐机会。 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宋佳意淡淡的：“我们分手了。”
她二十不到就和傅斯诚在一起了，七年时间说长也不算太长，却几乎占据了她整个青春。 许是胃病还没好，又淋了雨，从婚纱店回家的第二天，她就发起了低烧，在家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两天，才好起来。 宋佳意觉得可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她对他的情愫从一次发烧开始，也最终以另一次发烧为结束。 这场病，到头来，还是得一个人扛过去。 好起来后，她看着满屋子他留下的痕迹，给他发微信，让他过来收拾东西，自己则立马住进了酒店。 刚搬进酒店那天，李然问过她原因。 当时，这两个字好像被灌了铅一般，对谁都说不出口，但时间和运动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治愈神器，所有关于这段感情的杂念，好像都随着转动的钟表指针和挥洒而过的汗水一起，一点点地被排出体外。 现在宋佳意能坦然说出这件事，就意味着，这段关系在她心里也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 看着李然骤然张大的嘴巴，她笑：“宝贝，注意表情管理。”
李然赶紧闭上嘴，眼睛还是瞪圆了。 分手？ 可是，他们不是要结婚了吗，怎么还分手？ 宋佳意看出她心中所想：“婚礼取消。”
她走到大厅的左侧的咖啡厅，靠边坐下，“好了，八卦完毕，现在是上班时间，不提私事。”
李然知道她的作风，很快收起震惊，把这两天的进度精简汇报了下。 末了，又道：“宏远投资部部长Melody今天又打电话过来，问你什么时候过去面谈。”
宋佳意翻看着服务小姐拿来的菜单，懒洋洋靠着椅背：“你怎么答的。”
李然：“我按照你吩咐，说你在国外出差。”
宋佳意颔首，没再说话。 李然动了动唇。 她不明白。 宏远资本会主动给她们抛出橄榄枝，这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情，她更没想到的是，宋佳意不但不接招，还让找了个由头，避开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然忍不住旁敲侧击：“Melody的意思是尽快面谈，不然可能有变数。要不要我去拖一下？”
“不需要。”
宋佳意几根指头微微挥了下，“随他去。”
她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意思，也知道现在的选择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但她就是犯了犟。 尽管她和傅斯诚之间的问题早已存在，也迟早会爆发，可轮不到另一个男人来搅弄风雨。 特别是这个男人还位高权重，只手遮天。 他的游刃有余，让她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而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像是一只遇到天敌的蜥蜴，本能地断掉尾巴躲起来，伺机另谋其他出路。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后一秒，酒店恢弘的玻璃大门缓慢开启，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被七八个秘书簇拥着的男人从大门亮光处走来。 夕阳金光倾洒进来，温柔了所有人的边界，除了中间气势非凡的男人。 他身型轮廓高大，肩部线条笔直生硬，显得整个人过于锋锐冷戾。 不近人情得叫人胆颤心惊。 李然不由自主打了哆嗦，她提心吊胆地看向宋佳意。 后者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侧着头，注视着迎面大步走来的男人。 男人脚下生风，偏生经过她时，脚步一顿，突兀地停了下来。 身后训练有素的秘书团跟着停下。 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发出丁点声音。 宋佳意抱臂看着厉凛，没有任何动作。 后者也注视着她，眸色浅淡，眼神却深幽。 片刻，他开口：“尹秘书。”
“厉总。”
尹璇上前一步。
厉凛食指中指并拢，轻敲了下太阳穴，似在沉思：“宋小姐不是在国外吗？我记错了？”尹璇揣度着他的话。 顿了一秒，她波澜不惊地回：“厉总没记错。由于宋小姐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所以我司愿意在融资金额不变的前提下让出5%股权的决定，还没找到机会告知宋小姐。”
宋佳意倏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尹璇，心砰地跳了两下。 5%的股权，转化成人民币，得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让步很难有人不心动。 厉凛慢悠悠地哦了声，尾音倦懒地向上扬着，点了点下巴，再次看向宋佳意。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缓缓转了一圈，唇角牵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看来宋小姐对我们的合作不太感兴趣，既然如此，那我不打扰了。”
他收了笑，回过头，带着他那群和他同样深具压迫感的秘书团队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宋佳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紧紧地盯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一秒，两秒，三秒。 她兀地开口，提高声音：“厉总。”
男人脚步一顿，慢悠悠回过身，只字不发，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身后七八个秘书也抬起眼，视线一同盯向她，一错不错。 仿佛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仅是这些余光，就让一旁的李然快要窒息，她压力山大地咽了咽口水。 宋佳意站起身，目光穿过空荡的酒店大厅，直直地回落到中间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 气氛安静得诡异。 短短几秒，却犹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随后，众人视线里，女人腰肢往身侧斜了点，松散地点着木质围栏，嘴角牵出个甜腻的弧度：“厉总说笑了，我这不刚从国外回来么。合作的事，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谈一下？”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为了这个巨大的利益，她心甘情愿冒着风险退回到原位，将断掉的尾巴拾起，重新接上。 还是这个咖啡厅，还是这个位置。 只不过，宋佳意对面的人从李然变成了厉凛。 余下人等已经悄然退了出去，只留对坐的两人，以及两人中间那份投资协议条款。 宋佳意仔细翻看着条款，一字不漏，在股权那一栏反复确认着。 厉凛并不着急，翘着长腿，闲闲玩弄着打火机，从容不迫地等着她漫长而慎重的翻阅。 良久，她的目光从资料上抽离出来，转到他身上：“厉总这份协议，真是诱人。”
厉凛笑了下，慢悠悠看向她，“宋小姐近段时间应该不会再出国了吧？”
宋佳意也回他一个笑：“当然，那边事务已经全部处理好了。”
厉凛将打火机收起，撩了下眼皮，似为她的识趣感到满意：“很好。”
宋佳意懒靠着椅背，看着对面的男人。 天上会掉馅饼这种好事，她从不奢望。 相反，她深知，任何东西想要得到，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宋佳意抬了抬下巴，眼尾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她漫不经心勾了勾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厉总让出这么大的利益，我可以为厉总做些什么呢？”
对面男人两指并拢，朝上，略微勾了勾。 宋佳意起身，塌了点腰，靠近他。 男人大手忽地抚上她的后颈，张开手，指头猛一下掐住她脆弱的颈窝，指节用力。 两人距离骤近，呼吸缠绕上。 他低低的嗓音从她耳垂轻擦过：“你可以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