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并未对这个计划做出任何评价。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家幼驯染的幼稚行为, 就算鹿野又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洗脑式的说“快夸我夸我夸我”之类的话,表情也没有出现任何裂痕。
他只有在偶尔被烦到的时候才会抬手捏住那颗黑色的脑袋, 太宰治的目光下敛,沉静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波澜: “有什么变化吗。”鹿野又想了想。 “异能无效化。”
他说, “松手, 很痛诶。”
鹿野又不快乐, 太宰治就快乐。 听见这话的太宰治不仅不松手,反而还露出了个轻描淡写的微笑。 “是吗。”
太宰治回答。 “反正小鹿野你迟早会被自己的游戏弄死, 就算今天痛死在这里也无所谓吧。”
【“你该不会是真的担心我死掉?”
】
之前挑衅的话得到了反击,鹿野又明川听着抬眼, 不满地握住对方捏着自己脑袋的手腕。 鹿野又:“过肩摔!”鹿野又:“看招!”
傻瓜鸟看得目瞪口呆,对太宰治深不可测的认知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不愧是那什么黑色幽灵!竟然连这种话都敢说, 鹿野又可是记仇到他偷吃了他的蛋糕都要逼他吐出来的人。 但鹿野又才不管他们怎么想的。他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觉得拿三份工资迫害别人显然比在大马路上抓人超速更有趣。 那么现在就剩下了唯一的问题—— 怎么才能混进去当教官。 从零开始的设想显然不现实,鹿野又明川回到总部后就开始在自己的动物园里挑挑选选,最后决定重操旧业,去捉一个对方现成的核心成员, 然后再取而代之。 “所以为什么又是我啊!”
刚从钢琴家手中获得自由的松鼠高桥崩溃, 他抱着脑袋, 在铁质的笼子里用毛茸茸的可爱外表以头抢地。 “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恐怖!”
鹿野又:“这么说来你认识他们喽?”
松鼠高桥:“……” 大意了。 这个黑心黑手党怎么老抓他把柄。 松鼠高桥沉默,开始思考自杀的可能性。 然而在他下定决心以前, 鹿野又明川已经无情地把他从笼子里拎了出来, 强迫他背上自带摄像头的小书包。 “没关系。”
年轻的干部贴心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不就是抢劫抢到别人头上被打瞎了一只眼吗, 你看, 你还有一只, 想必这次也能活着把情报带回来。”
“……”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外晴空万里,松鼠高桥却无声地流下眼泪。 天真,他真是太天真了。 犯什么罪呢,早知道会落入这个黑手党手里,他这一生就行善积德,去大马路上捡落叶了。 “而且又没让你去打架。”
鹿野又明川说。 “你只要把他们成员的行动拍一段给我就好,谁会去为难一只背着书包的小松鼠。”
松鼠高桥顿住,忽然觉得魔鬼说的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运气好的话,他说不定还能报那瞎眼之仇。 没错!作为犯罪分子!他松鼠高桥——不对,高桥树也是有骨气的人! 松鼠高桥振作精神,摸了摸下巴后心情愉悦地竖起尾巴,没注意到名为鹿野又的魔鬼已经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窗户。 红色的按钮被按下,高桥树和鹿野又明川四目相对,消失只是一瞬间的事。 特制的小背包化作喷射器,在松鼠的尖叫中在天边化作一道绚丽的彩虹。 “啊啊啊啊——可恶的黑手党!我要……咕噜咕噜……我要宰了……咕噜咕噜咕噜……” 低空在海面上飞行的高桥树仇恨对象转移,鹿野又明川无辜地眨了眨眼,最后后退两步,在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一张说明书。 中居律陷入沉默。 “鹿野又大人。”
他张了张嘴,委婉道。 “说明书这种东西,您应该在实践以前就打开。”
停顿几秒,学会操作飞行器的鹿野又明川终于把潜水的松鼠从海里捞了出来。 他抬眼,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如小鹿般无辜。 “哦。”
他说。 “抱歉。”
“我在模仿海绵宝宝。”
“你知道海底下会武术的松鼠珊迪吗。”
中居律:…… 不知道的话您是不是还得亲自去好水潜水一探究竟。 偏心的辅佐官叹了口气,他推了推眼镜,双标的同时也完全不顾高桥的死活。 触犯了Mafia的利益,本来就是该死的人。 他们黑手党又不是警察,只要能达到目的,怎么会有同情心。 “算了。”
中居敷衍地说。 “您最重要。”
“您开心就好。”
- 小松鼠大冒险。 短短的一个小时里,高桥树从一开始的震惊恐惧,到后来的心平气和。 直至降落,松鼠高桥已经能很好地适应自己的命运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后能去当飞行员——如果不是他的背包中途爆/炸,降落地点不太妙,吧唧一下掉到了曾经打瞎他一只眼的罪魁祸首枪上的话。 黑色的伯/莱/塔泛着热意,琴酒的脚边是一具刚处理完的尸体,就这么看着一只从天而降的松鼠在他的枪管上来了段烫脚的House(一种街舞)。 伏特加沉默。 伏特加震惊。 伏特加欲言又止,想笑又怕自己的人头落地。 从业十几年,即使是伏特加也没见到过这尴尬的一幕。 他憋笑憋得浑身颤抖,嘴角抽搐地看着那只松鼠默默地在大哥的枪上后退一步,然后两步—— 受到惊吓的松鼠手脚并用,在子弹的祝福下上了树。 多冒昧啊。 伏特加继续颤抖:“大哥,那什么……” 琴酒:“闭嘴。”
杀完人的Top Killer脾气不太好,可能是没想到区区一只松鼠手脚竟然这么敏捷的缘故,琴酒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神色有些阴沉。 伏特加愿把今天称之为第二个纪念日。 自从上次大哥的车在眼皮底下被人用颜料写了“去死”两个字后,大哥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了。 同行!绝对是同行! 啥也不干,就写去死,不是同行还能是什么!爱恶作剧的麻烦小鬼吗? “内格罗尼人呢?”
琴酒收回枪,他没有过于和一只松鼠计较的打算,刚冰冷着脸转过身,就看到了嘴角一秒钟抽两下的伏特加。
琴酒:“……” 伏特加:“……” “咳。”诡异的寂静中,伏特加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 刚才那段松鼠House给他造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以至于他现在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但大哥的杀气一压过来,伏特加还是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 “还在朗姆那里。”
伏特加说,“听说是在研究我们最近的任务报告,就连贝尔摩德对他也不太待见。”
琴酒冷哼一声。 作为同样拥有代号的成员之一,内格罗尼是那位先生一手培养,派下来在各个行动组进行考察的武器。 在此之前,琴酒没有与对方碰过面。只是从贝尔摩德口中听说了对方冷血无情,难以捉摸的形象。 随便吧,最好别被他抓住把柄。 琴酒将手插进风衣的口袋,他缓步向自己的保时捷走去,然而下一秒,梅开二度—— 被强迫修好摄像头,已然成为松鼠特工的高桥树降落在保时捷的车顶。 他在微型通讯装置里被魔鬼的鹿野又威逼利诱地去拍仇人的脸,却没想到保时捷的车顶被暖烘烘的太阳晒得烫脚。 松鼠House进化版2.0。 “……” 琴酒这次冷静地看完了整段舞蹈,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在伏特加痛苦地趴在地上憋笑的动作里,将伯/莱/塔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爱车。 砰砰两声。 六月一日,晴。 今天的战损保时捷,出自于琴酒自己的手笔。 - “你到底行不行啊?”
亲手给瘸了一条腿的小松鼠绑好绷带,鹿野又明川趴在桌子上,戳了戳他做的特制小拐杖。 松鼠高桥:…… 松鼠高桥:不想和邪恶的黑手党讲话 遁入空门的松鼠从头到脚都泛起了圣洁的光,他抱着松果气得背过身去,屁股底下还压着两张刚洗出来的照片。 鹿野又明川笑了笑,他将两张照片夹进公关官之前整理的资料里,又向自己的辅佐官递出了“内格罗尼”这个名字。 管他内什么的,反正都是即将变成新的小动物的倒霉蛋。 这么想的鹿野又明川挪回视线,重新开始处理那些堆积的公务。 [妹妹结婚,申请批假] [状态不好,申请批假] [第二次巡逻中与高濑会的成员发生冲突,请求了中原大人的支援] [天气很好,申请批……] 嗯? 鹿野又明川把翻页的报告又翻了回来。 他的视线落在高濑会这三个字上,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来他太久没出现在横滨,高濑会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不完全忘记他上次巡逻的时候把人家武斗派的干部头发拔光的事了嘛。 意识到自己的威慑力下降,鹿野又明川支着下巴,不知道该利用空余时间做些什么。 要不然这次把人塞垃圾桶吧。 就说一不小心塞进去的,相信森先生一定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他计较。 “你们觉得呢?”
少年的嗓音轻和,鹿野又明川向后靠在椅背。 他浓郁的睫羽在夕阳的光下轻颤,矛头指向办公室远处两个谁也看不惯谁的同伴。 “太宰?中也?”
随着话音的落下,脚下的地板又一次发出震动。 这是港口黑手党的武器库受到袭击的征兆,然而不管是鹿野又明川还是中原中也,都没有任何插手的打算。 与之相反的,由他们管理的部下倒是独立自主地投入了战斗。 黑手党们不仅对此怨言,反而还时不时笑出声音。 哈哈哈哈——打架好啊,打架就不用不用跑圈了,也不用和超级赛亚人干部进行体术训练。 被一拳打飞五十米这种事无疑给武斗派的成员们造成了莫大的心理创伤,但归功于此,港口黑手党得到了某种新概念上的“不死军团”。 被鹿野又干部一拳锤飞五十米都死不了!只要不飞五十米今天就是美好的一天! 黑手党们端着枪,站在武器库的门口和敌人对决时,幸福得脸都快笑裂了。 “有考虑过回收垃圾的困难程度吗。”
听见提问的太宰治轻抬着眼。 “我可不想每天出门就看到两只脚。”
中原中也:“……这是重点吗。”
和太宰治不同,中原中也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窗外混乱的场景。 凡是目之所及,皆是尸横遍野之处。 为了测试将Q重新投入战斗的可行性,在太宰治没有任务的时期,森鸥外偶尔会把对方从禁闭室放出来一会。 中原中也对此没有异议,只是很难不想起一年前镇压暴走的Q时的残忍景象。 同样想到这的太宰治笑了:“怎么,小鹿野,你不是很在乎你的朋友游戏吗,现在可是为你以前那群没用的朋友报仇的好机会。”
这句话一出,就连松鼠高桥的耳朵都动了动。 他一边震惊于魔鬼竟然还能有朋友,一边八卦于报仇二字的由来。 “哇。”
鹿野又明川捏住松鼠的耳朵,他在这件事上没什么避讳,既没主动去管楼下单方面屠杀的Q,也没否认太宰的说辞。 “我都被扣了两个月的工资了,再违背森先生的命令我就真的只能沦落到去你那蹭饭的地步。”
太宰治做的饭一吃顶三天。 之所以是三天,是因为鹿野又明川吃了后大多时间都在呕吐和昏迷之中徘徊。 醒了吐,吐了醒,就算是神奇的鹿野又也扛不住这样的打击。 “不过这样说似乎不太礼貌。”
鹿野又明川想了想。 “我决定下次打包送给中也和红叶姐。”
观察战场情况的中原中也顿了下。 他神色古怪地侧过脸,一副吃了苍蝇的微妙表情:“……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接受?”
鹿野又明川义正言辞:“当成抗毒训练就好了——是不是很有道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这就是你到处乱吃东西的原因? 鹿野又明川耸肩,听见来自楼下的哀嚎。 Q的原名叫做梦野久作。 作为备受忌讳的“精神操作”类异能力者,梦野久作的异能[脑髓地狱]会使目标对周围的人展开无差别的攻击。 一旦中招,“同伴”这个词就失去了意义,在战斗中止以前,所有人都会被视作“敌人”攻击。 而即使曾经因为暴走而杀死了一百多位组织的成员,但因为是宝贵的异能力者,年仅七岁的Q未被定义为叛徒,仍具有一定程度的豁免权。 森鸥外下令不准将他处死,那鹿野又明川也就开始假装不关心。 “……土拨鼠?”
“是小松鼠1号。”
鹿野又明川严肃。
中原中也语塞。 “你一定要到处给人取外号吗?”“可是很像啊。”
鹿野又明川比划,他盯着被自己捂住耳朵的松鼠高桥,话里说的却是梦野久作,“上蹿下跳的,我刚接手他的时候遭遇了教育史上的滑铁卢,被森先生叫去检讨的次数以指数曲线上升。”
梦野久作刚加入港口黑手党时系着条脏兮兮的围巾,明明长了张无辜的脸,一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坏心眼却是不少。 他恶劣的幼驯染因为嫌麻烦就把梦野久作扔到了他的手中,以为得到新玩具的鹿野又明川兴致勃勃,仅仅只快乐了一天。 让他抓活的就把目标弄疯,让他抓死的又差点把路人也弄死。 当初第一次带着梦野久作出任务的时候,鹿野又明川就总是和对方大眼瞪小眼。 什么尊老爱幼的思想在鹿野又身上完全没有体现,他是单纯的梦野久作不听话就揍对方一顿,梦野久作大哭他就比对方喊的还大声的类型。 男孩子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细密的睫毛被泪水浸湿,抱着玩偶看向他时瘪了瘪嘴。 【“……好幼稚哦,明川。”
】
【“……敬语呢?”】
梦野久作想了想:【“可是爱丽丝喊你也没用敬语。”】
【“爱丽丝是爱丽丝,你学什么爱丽丝。”】
可怜的梦野久作被人握着一只脚脖子倒吊着拎了起来,被迫给人扫尾的鹿野又明川面无表情,一边走一边还被捏紧的拳头疯狂捶着后背。 【“不要!我不要回去啦!”】
一个鲤鱼打挺,梦野久作的身体素质不错,一下子趴到了他的后背,说完又开始疯狂捶着他的脑袋。 鹿野又明川痛苦面具。 【“闭嘴吧。”】
【“都是你的错,害我天天写检讨,在你加入以前,明明都是我害得别人天天写检讨的。”】
梦野久作消停了。 他趴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是在想些什么,脑袋转不动的样子像只不太聪明的毛茸茸。 【“你又关禁闭了吗,明川?”】
梦野久作问他。 鹿野又明川撇嘴,故意说得很夸张。 【“是啊是啊,都怪你,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关禁闭。”】
梦野久作歪了歪脑袋: 【“禁闭室里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黑漆漆的?”】
【“黑漆漆的。”】
梦野久作沉默几秒,突然认真:【“那岂不是很恐怖?”】
鹿野又明川没能理解小孩子的思维。 【“那下次明川关禁闭的时候,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坐在门口陪你。”】
梦野久作趴在他后背,晃着腿说。 【“反正也没有别的人愿意陪我玩,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话,明川应该就不会害怕了。”】
……更加无法理解的思维出现了。 鹿野又明川那时停下脚步,他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回过头去与那双清澈的眼睛对视。 【“……难道不是你少犯几次错我就不用帮你背锅了吗?”】
梦野久作眨眨眼睛,末了露出一个无比可爱又恶劣的笑容。 【“嘿嘿。”】
教育失败案例,梦野久作。 想到这里的鹿野又明川痛心地晃了晃手里的小松鼠:“看看我在隔壁带出来的优秀选手,那才是我的真实水平!”“……” 太宰治没有回话。 他的游戏机发出[Game Over]的声音,太宰治眯起眼,盯着屏幕上出现的恶作剧笑脸,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游戏机也被幼驯染动了手脚。 “zero?”
太宰治问。
“是阵平。”鹿野又遗憾地支着脸,理所当然地叹了口气。 “拆开后就装不回去了,怕你让我赔钱,所以就拜托阵平帮了下忙。”
中原中也无语:“你还真不把我们的后勤部当回事啊。”
鹿野又明川陷入沉默。 “……拜托后勤的话太宰不就知道了吗。”
太宰治倒也不生气,他将游戏机塞回口袋,情绪稳定。 “没关系。”
太宰治说,“反正我把你的被子也扔了。”
鹿野又明川疑惑:“什么时候的事?”
“你把他们带回你的军火库的时候。”
鹿野又明川哽住。 “我就那么一床被子。”
鹿野又明川难以置信,“你扔了我睡哪里?”
“不是给你挖好坟墓了吗?”
太宰治微笑,“难道不是直接躺进去就行?”
“……” 可恶!太可恶了!都是幼驯染,诸伏和萩原就那么善解人意,他的怎么不一样! “不过,让现在的Q君自己去带队,除了白白送死也没有别的下场。”
失去游戏的太宰治转移话题。 “那家伙继承了小鹿野不爱思考的缺点,稍微示示弱就自以为能打赢地冲上去,一脚踩进别人的圈套里还很开心。”
鹿野又:“……” 鹿野又:“我没惹你吧,干嘛骂我啊。”
被内涵了的少年撇了撇嘴,中原中也看到他无精打采地趴回桌子上,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中原中也皱眉,隐约记起当初自己赶到时,目睹了朋友死亡的鹿野又说了什么。 “生气了吗?”
太宰治低笑。 “你早就背地里调查过了吧,之所以不去看Q君,是觉得自己调查到的真相有问题,还是害怕我们之前打赌的内容变成现实?”
在鹿野又明川逐渐变化的神色里,太宰治这样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在魏尔伦那件事之后过去多久了?为了遵守承诺刻意把自己弄进禁闭室陪他,你还真是温柔啊。”
“……” “能从那位远东的英雄手中活下来的人,口口声声说要为部下报仇,这么久了却连一个小孩子都杀不死……”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骑在人身上的少年揪住了太宰治的领子,他的动作粗暴,全然没有温柔可言,但受害者本人的太宰治倒是并不怎么在意。 他平静地低头看了眼揪住自己领子的手,懒散地躺在地板上,连眼皮都半耷着。 “都让你闭嘴了。”
握紧的拳头最终还是没有落下,鹿野又明川压低嗓音,在太宰治将他落在脸上的长发拨开后不满地抿紧唇角。 “说了不会插手就是不会插手,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要死了哦。”
太宰治说。
他盯着愣住的鹿野又明川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地又重复了一遍。 “高濑会早就出卖了他的情报,你再不去救他的话,Q君就要死了哦。”“……” 攥住领口的手骤然松开。 鹿野又明川盯着那双鸢色的眼睛一言不发,气冲冲地下楼时还不忘威胁幼驯染要在他脸上画乌龟。 战场的平衡往一处倾斜。 出于同伴被杀害的仇恨,和其他队伍不同,端着枪的黑手党们并没有多少在意被敌人包围的梦野久作。 “这都几次了,松鼠1号。”
鹿野又明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他的身上占了些血腥的气息,顺路解决了几个碍眼的家伙,少年的嗓音被太宰气得失去波澜,连带着语气也很冷漠。 “精神系异能者到战场上不看后背,这和在脸上写[来偷袭我]有什么区别?”
好歹也是他教了这么久的存在!怎么会这么呆啊! 梦野久作要是在这里被偷袭成功,那他这个做老师的岂不是颜面扫地? “等等,鹿野又大人!Q他会……” 注意到痛心疾首的干部,黑手党里有人的注意力终于移了过来。他们捕捉到梦野久作的动作,那只缠满刀片的手臂抬起,然后轻轻地揪住了鹿野又明川的衣角。 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杀死他人——这本该是梦野久作要袭击人的前兆。可出乎预料的,仰着脑袋的男孩子并未对鹿野又明川使用异能。 “太宰说你讨厌我了。”
“我本来就讨厌你。”
“因为我害明川写了很多检讨?”
“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写了很多检讨。”
梦野久作哽咽。 他比被关进禁闭室之前长高了些,恶趣味的性格却是一点也没变,小孩子的唇角瘪了瘪,哭起来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一分钟前还在扬言要把这些朝他开枪的玩具杀光的嚣张模样。 “是他们先偷偷在背地里说要杀了你……我又不是、又不是故意失控的!”
“我以为你死掉了,他们和我说你死掉了……” 放声大哭的孩子全然没有形象可言,梦野久作的话语断断续续,看得周围警戒的黑手党摸不着头脑。 那双熟悉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泪珠,梦野久作捏住对方衣角的手不断收紧,慌慌张张地为自己曾经杀死了鹿野又的“朋友”做出解释。 交付的真心未能得到回应,鹿野又明川死去的那五个部下,那五个曾经和他勾肩搭背,说“请多依赖我们一点”的人,是异能特务科派来的卧底。 搜集他的异能信息并获取犯罪证据,以此为把柄令他为政府效力,这大概是那位热爱和平的种田长官的主意。 鹿野又明川清楚地知道这点,但是…… “难道每有人和你说一次我死了你就要暴走一次?”
鹿野又明川无情地打断梦野久作的话,他抬手挡下一枚子弹,眉眼和发色在橘红色的光下多了几分凉意。 “死的又不是只有五个人,久作。”
梦野久作杀害港口黑手党的数百位成员是所有人都见证的事。 按黑手党的规矩,应该以叛徒的名义处死才能得以服众。 这是唯一一次鹿野又明川替他背不了锅。 “按你的道理,再和你多说几次我死了,港口黑手党的人岂不就死光了?”
鹿野又明川反驳,看着梦野久作心虚地移开眼睛。 教也教不会,学也不肯学。 在梦野久作被关起来之前,鹿野又明川曾将那次惨案的一部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可森先生注视着他,不动声色地挑明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港口黑手党是凝聚了一切黑暗、暴力与无理的存在。[1] 说到底,干部这个头衔就意味着他不能感情用事。 “看什么看。”
发觉自己的部下们在战斗中走神的鹿野又明川掀起眼皮。 “呆在原地不动,你们也想被我一起教训?”
被一起骂了的黑手党们立即移开目光,他们对Q本来就没什么好脸色,这么一听才把原本想给同伴复仇的心按捺下来。 “走了。”
鹿野又明川说,他心气不顺,往梦野久作的后脑勺糊了一巴掌。 “再把后背毫无防备地露出来,就罚你在禁闭室里做24小时偷袭训练。”
嘟嘟嘟,嘟嘟嘟嘟。 曾经被鹿野又明川拿橡胶弹打了24小时,脑袋钻进沙发底下都没逃过一劫的梦野久作瞳孔地震,他立刻停止了哭泣,转而将怒火发泄到了敌人身上。 “太慢了!”
“再来!”
“下一个!”
“那边那个戴眼镜的!我看到你躲垃圾桶了!”
斯巴达鹿野又重现江湖,黑手党的惨叫声回荡在横滨的上空,惹得中原中也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鹿野又的朋友是卧底,Boss知道这件事吗?”
太宰治唇角勾起:“首领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他盯着楼下鹿野又双手环胸的身影,借着开阔的视野,将对方偷偷动用异能挡下针对部下的所有攻击的举措纳入眼底。 【你是觉得自己调查到的真相有问题,还是害怕我们之前打赌的内容变成现实?】 “你和鹿野又赌了什么?”
中原中也突然问道。
他侧过脸,毫无预兆地直视着太宰治的眼睛。 “赌?不对,我只是在实话实说。”太宰治悠悠道。 “我只是和小鹿野说,他除了港口黑手党以外无处可去,永远不可能交到真心对待他的朋友。”
【“偷偷告诉你,我的异能发动其实有前置条件。”
】
“你不是也一样吗,中也?每天都说很讨厌他吧。”【“太宰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
“因为异能使用过于方便,像小鹿野这样的人,不会爱人,当然也不可能被……” “不是那样的。”中原中也粗暴地打断了对方。 他钴蓝色的眼里闪烁着的全是冷意,脑海中不断回放出那天禁闭室里鹿野又直到倒下也没有向自己伸出手的样子。 “先向鹿野又伸出手的人是我,希望给他庆祝三周年的也是我,和鹿野又没有关系,是我先把他当成了我的同伴,这和我是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他是不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都没有关系。”
记起来了。 那天鹿野又赶回来的时候,注视着死去“同伴”的尸体,沙哑着嗓音究竟问了他什么。 【“久作。】 【“梦野久作,在哪里?”
】
那哪里是想复仇。 分明是在担心自己带出来的学生因为暴走而被处决。 少年鎏金色的眼里罕见地浮现恐慌,鹿野又提起梦野久作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小时候做错了事被森鸥外同样关在禁闭室的自己。 【“没有玩过水的小朋友不算合格的小朋友。”】
可揽住肩膀的笑容带着些水汽,那天在游轮下时,中原中也稍微一侧过脸,就能看到干部不正经地弯起的唇角。 中原中也最初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候,是鹿野又明川带着他适应了一切。 年轻的干部向来把组织内部的矛盾调和的很好,虽说手段有些幼稚,但中原中也也不是什么傻子,自然看得出对方的目的所在。 重力掀起来的风从脸颊边刮过,被威胁了的太宰治一动不动,他没有后退,连询问声也不紧不慢。 “你在意他?”“啊。”
中原中也承认得坦率,单手插进口袋。 “那家伙活得像个病毒,从我第一次接他回来开始就无处不在了。我欠他好几个人情,暂时还没有机会还回去。”
太宰治垂下眼。 似乎发现了自己的目光,战场边缘的鹿野又抬起头,正巧也往这个方向看来。 太宰治拒绝移开视线:“真是奇怪的爱好。”
“爱好?”
中原中也嗤笑,光是想起太宰治会出现在旗会的地盘这件事就不可思议。
“我的爱好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了?”“真是蠢到令我都快看不下去。”
中原中也推高了帽檐。 “喂,太宰。”
他说。 “对你来说,承认鹿野又很重要有那么难吗?”
- 插手战斗的后果就是又要写检讨。 被森鸥外提去首领办公室的鹿野又明川灰头土脸,写完检讨的时候已经过了警校的门禁时间。 头顶劣质的鬼冢教官面具,故意气人的鹿野又明川熟练翻墙。 在不惊醒宿管的情况下从宿舍外面的水管爬上去,这对鹿野又明川来说并不是件难事。可惜他今天的运气有些差,爬到一半就开始和宿舍窗口的松田阵平沉默地大眼瞪小眼。 【“你给我闭嘴。”
】
对方咬牙切齿的话犹在耳畔,鹿野又明川沉思,扒拉着窗台的手松开,心想要不然还是把宿管摇醒好了。 神奇生物就这么自由落体了0.01秒。 松田阵平的手牢牢地扣住他的手腕,看上去比之前在柜子里把他的脑袋推开时还要生气。 “鹿野又。”松田阵平压低嗓音。 “又想跳楼,你脑子是坏掉了吗。”
温暖的感觉从皮肤接触的地方传了过来,鹿野又明川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察觉到对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一紧。 被从窗台扯进宿舍的时候鹿野又明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后知后觉地低头,视线落在松田阵平揽过自己腰侧的那只手臂。 原来如此。 鹿野又明川想起了松田阵平说“又”的原因。 【“那是鬼冢班的。”
】
他当初被目暮警部扯到这个学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捕捉到了坐在窗边的松田阵平的身影。 【“人家也是破格录取的天才,以后说不定会去……喂!谁让你爬上去的!”】
可能是目暮警部吼得太大声了的缘故,当时正在上课的松田阵平一愣,刚回过头就看见了身边冒出的那颗黑色脑袋。 青年的大脑当机,满脑子只有不可置信的“骗人的吧,这可是是四楼”。 【“鹿野又。鹿野又明川。”】
【“节约时间,请问和你交朋友需要什么流程。”】
黑手党切入正题,他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只是发现脚下聚集的人似乎越来越多。 过于引人注目的鹿野又一顿,上一秒正思索着是不是应该跳下去,下一秒松田阵平却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椅子在这样的动作中被推倒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新生时期的松田阵平抓住他的手腕,半个身子从窗户中探出,也是这样骂他。 【“管你叫什么!从这里跳下去,你是什么笨蛋吗!”】
……好吧。 正常人是不应该为了图方便从四楼跳下去的。 森先生没教过他这个。 今天也被教训了的鹿野又想到这里有些失落,他的唇角轻抿,细碎的黑发洒在额前,乍一看显出几分可怜。 “不是说去面试吗。”柔软的毛巾劈头盖脸地罩下来,鹿野又明川扒拉了两下,听见松田阵平这么问自己。 青年挑了下眉,语气称不上和善:“据我所知,警视厅门口只有一个喷泉,鹿野又,你跑里面去打滚了?”
鹿野又明川:“……” 鹿野又明川:“就不能是摔进去的?”
“……” 松田阵平盯着他沉默了一会。 “随便你。”
松田阵平说,“不过诸伏今天也去了警视厅。”
“……”那面试这个理由好像就行不通了。 但直接说因为沾上了血腥味所以在外面洗了个澡就更奇怪了吧? “好吧。”
鹿野又点头,“其实教官说得对,我不是真的想去交通部。排除太累的部门,只要能和你们待在一起,我去哪里都行。”
“……” 可能是对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太过认真的缘故,感到心虚的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松田阵平自己。 “……别转移话题。”
不知道该怎么接上这发言的松田阵平冷静地分析道,“那个明星的事情你还在自己处理?”
“明知道会发生什么,还特意要去和对方见面。鹿野又,你难道觉得那群狂热粉丝是什么好好劝说就会放弃的存在吗?”
鹿野又明川被教训得没反应过来。 等等,让他整理一下。 上次公关官把他出去打架的原因都归纳为见义勇为,恰好每次回来都带了点伤。 然后他今天又穿了正装,特意捏造了面试的谎言,要去和谁见面…… 懂了。 鹿野又明川认真。 高濑会,就决定是你了。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鹿野又明川说,“他们已经改过自新了。”
完全没有。 “还答应我再也不会在日本出现。”
这倒是有可能。 “相信他们下辈子一定能好好做人。”
明天就抽空去把他们另一个干部的头发也拔了。 鹿野又明川对于自己的说辞非常自信,他一想到高濑会那群人的惨状,甚至产生了大闹一场的冲动。 可惜最近使用异能有些频繁。 他被森先生提去写检讨的时候,还偷瞄到了森先生桌子上自己的身体报告。 森先生微笑着告诉他,再这样下去,索性就待在横滨和他一起二十四小时工作好了。 ……生气了,绝对是生气了。 “阵平啊。”
鹿野又明川支着下巴,突然若有所思地抛出一个问题。 “你说,墓地选在哪里比较合适?”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有人和我说,我除了某个地方无处可去,也交不到可以真心相处的朋友。”
鹿野又明川回答。 他黑色的长发还在滴水,语气十分轻松,说出的话题却很沉重。 “我可不想真的死在垃圾场里,我又不是垃圾,都十……二十二岁了,这样显得我很失败。”
松田阵平懂了。 “你有什么好失败的。”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认识你的时候也就二十二岁。”
森先生捡到他也是二十二岁。 鹿野又明川心想真是凑巧。 “然后呢?”
他问,“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松田阵平这次没有立即回答。 他注视着面前人的一举一动,莫名其妙地就产生了种无力的焦躁感。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松田阵平揉了把头发。 他的表情很臭,但还是率先把话说出了口。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的地方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鹿野又,是你先问我交朋友需要什么流程的吧?”
温暖的手掌最后落在了头顶,松田阵平揉乱他发型的动作毫不留情。 正直的警官笑了声,带着几分威胁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出尔反尔?”
松田阵平挑眉,低下眼睛问他。 “喂,宝可梦。”
“你把我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