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日, 阴。
如果要让伏特加用一个词形容今天的心情的话,那就是晦气。 距离他上次嘲笑街舞松鼠被罚已经过去了两天,而之前往大哥车门上写“去死”的罪魁祸首依旧没有抓到。 附近的监控在半小时内被抹除, 这么大个地方,连个目击证人也没有。 怎么查!松鼠就算了!那个胆大妄为的同行他到底要怎么才能查得出来! “贝尔摩德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伏特加在心中无声地土拨鼠尖叫, 没注意到黑暗中卡尔瓦多斯的声音。 男人戴着个黑色的帽子, 提着个枪袋从隐蔽的角落中走出。 “前段时间在暗处搜集我们的资料的家伙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 虽然暂时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但据贝尔摩德的消息, 对方似乎是和她同个类型的难缠存在。”
公关官。 作为被黑色组织推到台前的发言人,对这样的存在进行暗杀是极其困难的。 如果他被杀害或是失踪, 全世界的媒体都会将此当作最重要的新闻来报道。为了寻找嫌疑人,全世界的目光都会聚集在一起, 这是任何黑色组织都不想惹上的情况。[1] 与其被对方激怒贸然行事,还不如等待横滨那边的抗争结束,任由港口黑手党自取灭亡。 这是那位先生的意思。 琴酒轻嗤一声,并未对此发表看法。 “杰克罗斯死了。”
半截冒着火星的烟掉落在脚边,卡尔瓦多斯一愣, 猛地回头时, 黑色的皮鞋却已经将柔软的烟灰狠狠碾碎。 帽檐的下方, 琴酒只是瞥了满脸不可置信的卡尔瓦多斯一眼,就淡漠地将视线投在了远处半死不活的叛徒身上。 “在交易地点, 基安蒂他们离开以后。”
听到同事的名字, 卡尔瓦多斯握枪的手稍稍收紧。 “警察吗?还是黑手党?”
琴酒没有回话。 再幼小的动物,倘若不在襁褓中就干脆利落地结束掉对方的一生, 最终无论如何都只会自取灭亡。 横滨的抗争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 这是一起以某位异能力者的死亡为契机, 为争夺对方留下来的五千亿遗产而爆发的屠杀。 值得一提的是,龙头战争持续了这么久,毫无缘由的自杀性死亡却是最近才发生的。 和那位先生的判断不同,琴酒并不认为在这场将整个关东地区都卷进来的战争里,他们能从元气大伤的港口黑手党那里攫取利益。 还能分出闲心调查资料给他捣乱,想必是藏了什么秘密武器。 枪口之下的男人被一颗子弹彻底剥夺了性命,琴酒面无表情,将手机塞回口袋。 【“结果只是毒药嘛。”
】
闲散的语气着实惹人不快,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琴酒的烦躁更甚一层。 伯/莱塔的枪口对准了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隐藏的FBI被击中喉咙,嘶鸣着瞪大了眼。 “这是这个月的第三个。”琴酒的嗓音低沉,一脚踩在对方的伤口。 这是个并不会立即令对方死亡的动作,换做平时,琴酒也没有在猎物临死之前折磨对方的爱好。 可对方一路从美国跟来,三番四次的阻挠实在惹人厌烦。 “在正式开战以前,烦人的苍蝇当然是死得越多越好。”
沙哑的笑从喉咙里溢出,琴酒掀唇哂笑,最终还是在给予警告和节约时间中选择了后者。 小动作太多手是会被剁掉的。 既然敢大着胆子调查他们,想必也做好了遭到报复的准备。 于是在伏特加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琴酒一共开了三枪。 踢其后脑,毁其下颌,让饱受痛苦的被害人翻过身,朝着胸口连开三枪——这是港口黑手党处理叛徒的标志性手段。 不费吹灰之力。在日本警方的眼里,杀掉未经允许擅自入境的FBI的。 变成了港口黑手党。 - “怎么是你啊。”
再次在自己的部下中看到伊藤信行的鹿野又明川无语,他对对方上次给自己送锦旗的行为耿耿于怀,直到现在也没什么好脾气。 “从第六起异能力者死亡事件开始,我明明已经把你调去游击队了吧。”
伊藤“嘿嘿”地笑了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中居先生说,只要我愿意,也可以跟您待在东京。”
……就是来盯着他不乱用异能的呗。 什么愿不愿意的,说的好听。 鹿野又明川无语,对自己的辅佐官竟然不信任自己感到痛心。 “外面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完全不会读空气,小跑着跟上自家干部的伊藤汇报道,“十一管药剂和刚刚那个人的尸体,会在两小时后转移至横滨,接应的人名为织田作之助,是后勤组派来的。”
“……织田作?”
“是织田。”
伊藤不怕死地纠正,“不过我听织田先生说,太宰大人也总喊他织田作。”
鹿野又明川的脚步稍微顿了顿。 他偏过脸,盯着伊藤迷茫的神色看了一会。 “什么时候的事?”
“织田先生?”
伊藤想了想,“织田先生很早就加入组织了,但和太宰大人认识应该也没多久。”
“哦。”
鹿野又明川收回视线,他的语调轻快,好像很开心,“说什么不需要,那家伙也交到朋友了嘛。”
伊藤不明所以。 他不明白鹿野又干部是怎么从称呼中判断出的这点,但鹿野又干部好像也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意思。 “去调查一下通话信息。”
一部破损的手机被扔到了手里。 伊藤低头,手忙脚乱地接住时听见鹿野又干部的嘱咐。 “如果我猜的没错,对方大概要开始把杀的人嫁祸到我们头上了。”
伊藤:……那不是糟糕了吗。 “这是好事。”
鹿野又明川说得不以为意。 “作为主业是制药和人体实验的组织,能让他们动手清理的只有两类人。不是卧底就是目击的无辜者,不管是哪一种,只要提到我们的名字,就会引起异能特务科的关注。”
他昨天也不是白被森先生叫去挨训的。 五千亿的遗产是其次,真正值得注意的异能力者自杀事件的主导者。 “白麒麟”,作为日本政府投放进来的武器,那原本为了阻止将横滨全市卷入战争的存在。 可惜那家伙的脑子里根本没有维持秩序可言,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增了死者的人数。 可即使这样,政府也会一直保护他。因为“白麒麟”是有着能对抗国家规模异能侵略的稀有异能力者。[2] 鹿野又想起,他的动物园里还缺一只白色的毛茸茸。 想要夺取白麒麟,就不能让那位种田长官提前预测到森先生的计划。 反正异能特务科迟早发现他在这里混着当警察的事,鹿野又明川对于虚假的罪行照单全收,打算在合适的时机主动捅到对方那里。 又没有直接证据,等他们把目光投到东京来,他就再跑到横滨去。 不过,猎犬竟然还没把他的消息分享出去。 鹿野又明川嗤笑,猜测之前军方想拉他入伙的那群人里,还是有人和那位长官意见不和。 “你最好离我远点。”
勘察完地形的鹿野又明川得出结论。 他仗着现在没人能管得到他,随口发出警告。 “事先声明,要是你害得我暴露身份,就把你头朝下种土里当路标。”
伊藤信行大为震撼。 他不是震撼于鹿野又干部的凶残发言,而是震撼于太宰大人对对方的了解程度。 【“小狗可是很记仇的。”
】
【“要是你害得他暴露身份,他大概会把你头朝下种进土里当路标。”】
……这两个人关系真的不好吗? 伊藤狐疑地瞄了身边的少年一眼。 “没关系。”他说,“我特地又带了幅锦旗,您现在的设定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以说我是特地来感谢您的。”
鹿野又明川逐渐产生了杀人灭口的冲动, 可在那以前,筑波山上的天空有信号弹升起。 那是训练取消的标志,意味着有什么危险发生。 鹿野又明川皱了皱眉,他没有打开之前关掉的GPS,只是侧过脸向身边同样疑惑的伊藤询问: “你们动手了?”
伊藤愣神:“没、没有……不过我看新闻说,最近好像的确有很多袭击警察的意外事件。”
鹿野又明川拨弄着无线电的开关,他没有说话,回忆了下昨天晚上到这里来布置现场的情况,却没能找到任何有关的线索。 为了不惊扰到刚才那个倒霉蛋的交易,他还特地封锁了他们今天会在这里训练的讯息。 ……从警方内部搞到的消息? “给你个见义勇为的机会。”
鹿野又明川将之前被枪管烫开的手插回口袋,“去下面待着,见到可疑的人就动手。”
伊藤信行愣住:“我……” “要活的。”
鹿野又明川打断他的话,“不管中居先生和你说了什么,但你现在的上司是我。”
那双金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移了过来。 “违背命令的代价,你也很清楚吧。”
青年的脚底猛地蹿起一股凉意,他的后背发冷,第一次直观地体会到了曾经听到的有关鹿野又干部脾气不好的传闻。 “我明白了。”
伊藤低下头颅,很快做出选择。
打斗声从某处传来。 鹿野又明分辨了下方向,他占据制高点,踩在树干的分叉处,很快锁定了大致的目标。 不是阵平他们,好像是那个叫藤原的。 鹿野又明川没有插手,他观战了一会,随即惊讶地发现自己刚开学的时候对这个叫藤原的人竟然没有一点印象。 身体素质不错,爆发力也很强,就是实战能力有些差,一看就没对上过真的罪犯…… 鹿野又明川沉思。 不愧是凌晨四点就出来跑圈的人。 竟然进步得这么快。 “你是什么人!回答我!”和那边思考自己训练漏洞的鹿野又不同,无意间把卷王卷了的藤原咬紧后槽牙。 他满头是血,后脑勺好像经历过重击,语气却格外强硬。 完全是靠意志力强撑着。 藤原清楚地知道,只要撑到教官们赶到这里,就不会白白放跑眼前这个打伤同伴的罪犯。 “闪开!”
熟悉的嗓音传来,松田阵平语气急促,身影从远处浮现。 “藤原!他有枪!”
藤原的瞳孔骤缩,他揪住犯人领子的手颤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抵在自己腹部的枪口。 来不及了。 他会死在…… …… 嗯? 预想之中的枪声并没有出现,满头是血的藤原呆在原地,他看看脚下捂住脑袋痛苦扭曲的犯人,又看看远处颠着小石子的松田阵平,迷茫地打出个问号。 “你以为我们都经历了什么啊?”
见到同伴没事,松了口气的松田阵平收回手。 他无视了身后追着自己的罪犯同伙,在对方重新捡起枪前阴沉着脸,一脚踩住对方染血的手背。 “竟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你知道被那个失踪的家伙看到,我们会有什么后果吗?”
躲在树上打分的鹿野又:? 好像是在说他。 不确定,再看看。 “不要这么说嘛,小阵平。”
巧妙地避开罪犯的攻击,一棍子敲在同伙脑袋上的萩原研二笑了笑。 “也就是一小时抓三个,抓不到就被甜言蜜语地骗去训练而已。”
说句话的工夫,走过来的降谷零手中扭着个偷袭的人的手腕,他侧过脸,在对方奋起反抗时毫不留情地给了个过肩摔。 “他绑架我的牙膏当人质,那也能叫甜言蜜语吗。”
没有牙膏就刷不了牙。 刷不了牙就出不了门。 降谷零也不明白为什么,鹿野又会想出如此“恶毒”的逼迫他学习的手段。 松田阵平挑眉。 “你知足吧。”
他说,“自从上次答应那家伙学高数以后,我做梦都是他在耳边念那些解出来就能获奖的题目。”
事到如今,松田阵平已经能把这摧残人的东西当作催眠曲了。 他也懒得锁门,精神在鹿野又的影响下,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高度集中。 一块松田阵平同款小石子在这时落到了头顶, 降谷零抬头,看向树上的罪魁祸首。 ……什么时候上去的。 之前是打洞,几天没管,鹿野又进化得这么快吗。 鹿野又明川一言不发,短暂的寂静后,萩原研二最先松开了捏着下巴的手。 “他生气了。”
诸伏景光不明所以:“为了牙膏?”
倒是比那更幼稚。 松田阵平仰头,看见对方同样拿着小石子的手,无语地沉默一会:“你躲那么里面,谁能看得见你?”
鹿野又:“哼。”
鹿野又:“哼哼哼。”
鹿野又:“我要把观察分给你扣光。”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你给我下来!”
鹿野又:“不下。”
松田阵平冷笑:“那你住上面吧。”
鹿野又:“……” 鹿野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是假的!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
后脑勺被扔来的小石子正中靶心,松田阵平停下离开的脚步,额角蹦出一个愤怒的井字。 鬼冢班的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棵树的距离开始互扔石子,隔壁班的藤原眨了眨眼,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年级第一时有些弄不清情况。 “鹿野又同学怎么了?”
“经常性的恼羞成怒。”
降谷零平静地说,“你要是思考为什么,就会被他奇怪的思维带着跑。”
藤原:? 藤原:不是,卷王为什么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没接触过鹿野又,只听说过对方图书馆威名的藤原迟疑几秒,最后犹豫地张了张嘴:“那就放着不管了?”
那山上的石头可能就被他扔没了, 鹿野又,石头危机。 藤原的伤口被绷带覆盖,降谷零头疼地叹了口气,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站起身。 “鹿野又。”
金发的青年抬头,他直直地与鹿野又对视,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松田刚才的话。 “下来。”
邪恶的牙膏绑匪鹿野又:“……” “哦。”
筑波山的空气清新,鹿野又明川轻巧落地,黑色的长发上沾了几片绿油油的叶子。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看着对方听话的样子陷入沉思。 ……为什么他每次都非得管神奇生物不可。 不管了。再也不管了。 然而这个决心仅仅过去0.1秒,松田阵平就把一只手伸进自己口袋,企图偷走炒面面包的鹿野又抓了个现行。 鹿野又:…… 鹿野又:咬一口 鹿野又:咬一口咬一口 松田阵平没理他。 萩原研二摇头,一边假意叹息,一边勾住幼驯染的脖子。 “一开始就准备好了祝贺对方赢了比赛的贺礼。小阵平,你知道上次联谊的女生把这称作什么吗?”
松田阵平死鱼眼:“活该?”
萩原研二:“是傲娇。”
鹿野又:? 松田阵平:“……” 这下就连诸伏景光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原本只是小小一声,可当鬼冢八藏带人赶到时,就连负伤的正常人藤原都笑趴在了地上。 “不是啊!教官,你知道鹿野又他说了什么吗?”
擦掉眼角渗出的眼泪,重新认识卷王的藤原当着面色铁青的松田阵平的面,边笑边捶着树干。 “他竟然……竟然礼貌地对松田同学伸出手,然后说、说……” 鬼冢八藏:“说什么?”
“你好傲娇,我是你的好朋友宝可梦——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 丢完人的松田阵平无话可说。 他看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背过身去同样憋笑的鬼冢教官,为自己曾经欺骗鹿野又“宝可梦”含义的行为感到懊悔。 显眼包。 松田阵平心想。 笑吧。 反正他都看开了。 有鹿野又在,大不了就是丢一辈子人。 眼睛一睁一闭,想必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