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的路上,林瑜一直在想破局的方法。
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当今世道,拒绝婚事的方法,通常就是另一桩婚事。 太子一开始对自己的婚事并无太多想法和倾向性,他不会添乱,林瑜还有皇后作为帮手——前世她离京和亲前,听到消息说皇后想将罗家的女儿许给太子做太子妃。 怪不得她当良娣时如此不甘心,处处对她这个太子妃不满轻慢。 这就是她的外部助力!皇后和罗家,都会帮她努力让太后改变主意。 而太后容易改变主意吗? 说实话,难度不大。 上一世,她为了逃离几年后朝堂动荡不已的大涂,自愿和亲。比起成为太子妃,“为国献身”的大义更让太后满意。 而在北戎,她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到了波谲云诡的变幻后,尘埃落定的大涂朝堂。 几家楼起,几家楼塌。 是李氏笑到了最后。 嫁入李氏,会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林瑜不知道,可她知道,这是她结合几世的经历,所能得出的,看起来最靠谱的决定。 不过李氏子弟众多,要与谁定下亲事? 这年头没有什么自由恋爱,和一个人成亲之后过的怎么样,很大程度上全凭运气。 好在林瑜曾为太子妃,“夫人外交”的政治任务当时没少做,倒也了解哪些公子家中关系和睦,哪些嫁过去是掉进火坑。 想挑个合适的丈夫人选并不困难——她甚至能找出好几个不错的。 只是这些人原本有自己的妻子爱人,若凭借重生的优势,坏了旁人本来大好的姻缘,未免有些缺德。 这些伉俪情深的夫妇,也许正是因为遇见了彼此,才能情投意合。若是因为自己一己之私,毁掉两个无辜之人的幸福,她也心下不安。 好在,李氏嫡长子李萤一直尚未娶亲,若嫁给他,倒不必担心伤害其他无辜女子。只是嫁给那人虽然不会破坏什么大好姻缘,可要怎么说服父母,还需细细思量一番。 据说他出生时,天生异象,院内涌入漫天的萤火,全家称奇,因此得名。可此人天生不足,自小体弱多病,性情更是孤僻,可以一整日不言不语,对外界的一切活动都毫无反应。 李家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方士,看病喝药,驱邪做法,都没有效果,反倒把李萤的身体,折腾的一次比一次差。 五岁之后,他就每年都要重病垂危一次,最后干脆养在了道观里,年近三十,还无人敢议亲。 毕竟大家都觉得,李萤嫡长子的身份的确诱人,若是顺利继承家主之位,自家女儿当即便可成为李家主母,若生下儿子,则李氏下一任家主,体内就能流着一半自家的血脉! 可万一把女儿嫁过去,还没生出孩子他就死了,那就太亏了。 不过前几世,她死了都没听说李萤的死讯,可见他的体质也没有那么弱。 有了计划,林瑜心下稍安。 她向母亲行礼,徐香瞧着乌发雪肤,仙姿端丽的女儿,想起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阿瑜啊,”她笑道:“你可知今日太子殿下向太后问安时,提到了你?”林瑜一愣。 提到了她? 她神色惊异道:“提到女儿什么?”
“太子说素闻林氏女美姿容、德行佳,太后娘娘便要召你入宫见你呢!如今太子妃之位空悬……阿瑜,你懂吗?”
徐香慈爱的伸手,为她理了理其实并没有乱的鬓发,望着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满意和热烈。“明日,你一定记得好好打扮一番。”
林瑜呆了呆。 入宫见太后这事,她并不惊奇。重生之后,这件事每一世都避不开,可是…… 前几世哪有太子提到她这回事? 都是母亲说及笄礼时,太后送来了御礼,要带她去向太后请安,让她亲自谢恩。然后,当然啦,太子也被太后用别的理由诓过来,就此完成一场两边都心照不宣的相亲。 这,这是怎么回事?太子为何会和前几世的行动不同? 原本计划好好的事情,突然出现了变故,林瑜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 却听徐香继续道:“你这次入宫,可得好好感谢太后娘娘与太子殿下。”
林瑜更加茫然了:“为何?”
太子莫名其妙突然在太后面前夸她,她要感谢什么?感谢他给她爹娘看到了她入主东宫的希望? 徐香厌恶道:“还不是那些伧人。”
自朝廷南渡,将北方放弃后,南方士人便将北人蔑称为伧人,意思就是粗野的乡下人。 “最近伧人那边出现了几万乱军,号称螳臂军。先是占山为王,裹挟流民,后来割据几城,为祸一方。还放出胡言来,说天下士族,除林氏女外皆可杀!”
林瑜:? 前几世……有这个消息吗? “据说那乱军的首领乃是个寒门庶族出生的狂徒,真是岂有此理!若不是太子和太后出言维护,咱们南阳林氏的名声可就要被他玷污败坏了!”
林瑜:?? 前几世……有这么个人吗?? 就在她因为这些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消息,而心中惊疑不定之时,徐香越说越是愤愤不平:“那狂徒以前不过是咱们南阳下辖锦昌县的一个小小文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锦昌……县?! 这个她已刻意避开两世的地名,猝不及防再次出现,林瑜心中猛地一跳。 锦昌县小吏……这螳臂军,会,会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见她神色不好,徐香连忙住口,安慰道:“阿瑜莫怕,那混账东西想污林氏清誉,太后也是林氏出身,怎么会坐视不管?等以后你嫁给太子,成了太子妃,谁又敢嚼这种舌根?”
林瑜勉强一笑。 猝不及防听说了和“他”有关的消息,林瑜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敷衍母亲答应了明日入宫,又是怎么回房的。甚至连李萤的消息,都没透露出去。 她跌坐在绣桌前,看着空白一片的绣棚,头脑昏昏,心乱如麻,忽然想起第一世,她就是在这空白的手帕上绣了一头鲸鱼,最后送给了“他”。 这年头,哪有人绣鲸鱼? 第一世的自己,总是执着于这些与时代的小小不同,并因为这些只有自己明白的小心思,偷偷开心。 陈辞。 她原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他,两世人生,她有时回望过去,自觉已与他隔了太多太久的岁月。 可当心中不受控制的再次浮现出他的名字,第一世死亡时的痛苦好像卷土重来。 林瑜捂住嘴唇,突然感觉到一股锥心之痛,喉头一甜,竟猛地喷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