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呆住了。
苍洮怎么会相隔万里知道她的名字? 联想到朱容湛的情况,她只觉得口干舌燥。 不是吧…… 有可能会这么离谱吗? 难道苍洮也“做了个梦”? 见她脸上不再那么抗拒,能听得进去自己说的话了,徐香拉着林瑜,又离朱容湛远了一些。 见状,他眉头蹙得更紧,林瑜只好给他比了个安抚的手势,他才勉强停在原地,没有上前阻止打扰。 徐香看到了他们的互动,不免有些吃惊,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会如此顺从。 她神色古怪道:“不仅如此,北戎那边已经派出了使臣,不日就将抵达京师。至少在那之前,你不会被嫁给任何人。”徐香心想,林瑜看起来明明和太子之间有所纠葛,为什么就是铁了心要嫁给李氏长公子呢? 她叹了口气:“你若早些嫁给太子,婚事就不会僵在这儿了,现在好了,李氏长公子恐怕也嫁不成。万一天子怜惜宗室女,又想平息太子和李氏的争端,干脆把你送去和亲,你如何是好?”
林瑜没在意她的抱怨:“此事太子知道吗?”
“他回宫以后,应该会有人告知他。”
那就是现在还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了,现在的反应恐怕就不会这么平静。 不能与朱容湛走,也不能留在李萤身边,如今最好的选择,居然是回到林府。 林瑜只觉得命运可真会开玩笑。 今早她是如此的孤注一掷,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从林府逃出,然而形势变化如此之快,简直叫她反应不过来。 想到苍洮,林瑜一时又有些出神:“……那,我去向李氏长公子告别。”
徐香急道:“你还要去找他?”
“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眼里是他‘救助’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与他当面告别。”
林瑜想,李萤想的那个借口,真的很好用啊。 他能编的如此滴水不漏……在别的事情上,是不是也会如此……可以将谎言缜密编制的如同真相呢? 与他告别只是个借口,林瑜有些话,很想问问他。 不过在去李萤那边前,她还得先过朱容湛那关。 她离开徐香,走到他的面前,神色和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殿下,既然母亲来接,我便准备返回林府了。李氏长公子于我有恩,我去道谢告别,可以请殿下不要阻拦吗?”
朱容湛极不情愿道:“你母亲跟你说了什么?虽然他们是你的父亲和母亲……但你也不要太过信任。”
“殿下放心,我有分寸。”
朱容湛立即见缝插针的宣传自己:“除了我,其他人都很危险!”
林瑜失笑,但随即又心事重重的敛住笑意:“殿下,我还是想要更确切的证据。”
“我知道,”朱容湛道:“证据,我一定会找出来的。不过李氏长公子,你就非找不可吗?我可以代替你去跟他说一声。”
林瑜很怀疑朱容湛究竟会不会好好跟李萤说话。 她拒绝道:“这于礼不合,就不劳烦殿下了。”
朱容湛十分不满,但见她坚持,还是一脸烦闷的让开了道路。 林瑜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望向他,欲言又止。 朱容湛的表情一下就亮了:“怎么?阿瑜不去了吗?”
“不是。是我父亲……”他“阿瑜阿瑜”叫的一次比一次顺口,林瑜也懒得一一纠正了。她犹豫了一下道:“我父亲最近收到了一份卷宗,是关于一位女子改嫁的案件。以我现在与他的关系,难以开口插手,若我父亲将判决提交天子批阅,殿下能否复查一遍?”
天子年轻时,也曾英明神武,锐意进取过,可随着年纪越大,他的行事风格渐渐趋于维稳保守。 虽然廷尉府定下的死刑最后在程序上还是会上报给天子,由天子批准后才能执行,但近些年来,凡是廷尉府确定的死刑,天子几乎没有驳斥过。 之前她与林衍,至少表面上还能维持住父慈女孝的场景,但如今已经撕破了脸,林衍不可能再听她的话,说不定她开口,反而会激起他的怒火,更加执意坚持原判。 既然这样,就只能在廷尉与天子交流的过程间插手,能做到这一点,且有这个立场与名义的,只有作为太子的朱容湛。 他之前已经辅政监国过几次,天子把自己的奏折批复下发前移交给他观摩学习已是惯例。 他能接触到廷尉府的死刑名单,也能看见天子的批示,并能及时上奏提出异议,调阅卷宗。 再说,他是太子,若是这次重生他汲取经验,说不定真能成为天子。 保护自己治下的人民,本就是他的职责。 “阿瑜想保下那女子?那是阿瑜认识的人?”
“并不认识,只是我偶然知道了她的事情,但我并不精通律法,所以还是请太子定夺。如果她罪不至死,那她就不该死。”
林瑜顿了顿,低落道:“只是,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人……我什么也做不了。”
“廷尉府……” “虽然我是林氏女,但我还是想说,廷尉府在我父亲的管理下,毫无公正严明可说。殿下……肉食者鄙,尸位素餐的人太多,一定是会出事的。”
朱容湛连忙低声喝止:“慎言!”
这种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懂?但士族尾大不掉,岂肯轻易放弃自己手上的权利?想要收拢权力,集于中央,不知道要流多少血,滚落多少人头。 若是一着不慎,甚至会导致天下动荡。如果士族联结而反,皇室都有摇摇欲坠的危险。 朱容湛肃然道:“我知道了。我会留意。”
林瑜恭敬行礼,真心实意道:“殿下公正无私,爱民如子,实在宽仁慈厚。”
朱容湛连忙想要阻止,却还是没能阻止她俯身一拜。他气恼不已:“你若真的谢我,就对我亲近些!”
林瑜假装自己没听见这句话:“那么,我去找李氏长公子,然后随母亲返家了。”
可林瑜刚要走,朱容湛又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 他道:“既然阿瑜与我说了这件事,那我也与阿瑜说件事。你在梦中有没有梦到,这个月底河东会有洪灾?”
林瑜一愣。 她记得这事,第二世时洪灾发生后,当地士族哄抬粮价,官员贪污赈灾款项,导致大量灾民逃离故土,冲击京师。 京师的士族拒绝放灾民入城,于是灾民在京城外哄抢粮道,导致外界的粮食无法送入,京中存粮告急,也是粮价飞涨,很快全城的粮食就被世家瓜分一空,普通平民千金难买一米。 天子下令京营出城重新打通粮道,最终在城外激起民变,爆发起义,由于乱民没有受过训练,又身体羸弱,很快就被京营冲散,斩杀大半。 京师里的大人物们,用另一种方式“解决”了灾民的问题。 林瑜只能决定提前多屯粮,但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在灾民到来时在城外施粥,尽量提供食物,能不能改变这起悲剧,又能不能帮助更多的人渡过难关? 因为林氏肯定不会支持她这么做,而她孤身一人的力量,实在太小。 她不知道朱容湛提起这件事情是准备怎么做:“殿下是想?”
“你……记得多屯些粮,在家中别出门,那段时间京师会很乱。”
“……然后呢?就这样吗?”
“我过段时间,就会离京去河东。”
林瑜愣了愣,睁大了眼睛:“殿下?!你离开京师,陛下可同意了?”
“他不同意,我就偷偷溜出去。”
朱容湛满不在乎道:“我就不信了,我亲自坐镇,那群虫豸还敢那么肆无忌惮。”
说完,他看着林瑜,有些紧张道:“所以我想……阿瑜你愿不愿意,在我离京前与我完婚?”
“殿下就不怕回不来吗?”
“我肯定回得来啊。”
朱容湛莞尔一笑:“阿瑜你在京师等我,我爬也会爬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