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啊,”林珙斩钉截铁道:“朱容湛恐怕就是想留个免费的丫鬟伺候自己。我姐真是傻,朱容湛都贬为庶人了,她难道还以为会有人伺候不成?回来享福都不肯,偏要吃苦,萤哥,你说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李萤转头看向窗外,像是恰好想欣赏片刻景色,免得被林珙看出他简直快要不能忍受继续和他交谈。 林氏,他想,怎么能同时养出林瑜那样的女儿,和林珙这样的儿子? 不过,林珙的想法和许多人一样,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林瑜爱朱容湛,肯定比朱容湛爱她更多。 但后来,朱容湛不仅为林瑜洗手作羹汤,还为她洗衣做饭的消息不胫而走。 震惊整个京师全家。 大家失声半晌,只能说林瑜的付出感动了上天,老天垂怜,终于焐热了朱容湛的心,叫朱容湛也爱上了她。 李萤说:“真好,他爱她。”
真好。 不然的话,朱容湛已经被废,想要杀他,还不大容易。 有了爱,就有了软肋,有了弱点,有了破绽。转眼之间,李萤便已经定下了计划。 “想彻底除掉废太子,”他招来林珙,对他说:“就从你姐姐身上入手。”
现在。计划到了最后一步。 废太子还有翻盘的机会,李萤必须将他踹入更为绝望的深渊。 林瑜的死亡,将会成为压倒朱容湛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萤跟着太监进入了太子的起居室。这卧室只是他平日休息睡眠之处,却已和寻常人家独门独栋的院落差不多大。 他们开门进入的时候,李萤把头低得更低了。 宫中的其他人没有见过他,但他与林瑜其实见过。 他不想被她认出来。 在朱容湛被废之后,大家都在想,他们何以谋生? 虽然在皇帝的默许下,废太子的几位老师时不时会送去一些财物接济一二,但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很快就传出消息,废太子妃自己织布刺绣,希望可以像男耕女织的普通平民家庭一样,买卖赚钱。 林瑜的人缘不错,与她认识的许多小姐贵妇们都很给面子,纷纷慷慨解囊购买。 原本她们想着,太子妃十指不沾阳春水,恐怕做不出什么精细的玩意,不过没关系,她们把钱送来,货物不拿都可以,可没想到林瑜的绣品虽然有些拙劣粗疏,却胜在别出心裁,绣的都是一些市面上从未见过的绣样,虽然不够华丽精致,却别具一格,新奇可爱。 林瑜自然也知道自己技术不够,因此扬长避短,以独一无二的特殊风格取胜。 她还给她们画Q版肖像,这年头,画师多是男性,而描绘肖像非得坐上好几个时辰不可,谁家都不肯自家女儿姐妹妻子和外男相处这么久,再加上女性画像若流传出去,未免与名声有损,因此女性顾虑极多,画像极少。 可她们不是不想画。 Q版就没有这个顾虑。林瑜是女性,和她们待多久也没问题,而Q版和真人放在一起,能看出极为明显的个人特征,知道这画的是自己,可万一不慎流传了出去,不熟悉的人绝难通过这种画风知晓原型的长相,十分安全。 一时间,Q版画顿时成了京师贵女间流行的新风尚。 李萤原以为废太子妃是个清高端庄的人,这样的人最重规矩,也最容易被困死原地。可没想到林瑜很能折腾,她又接订单画画,又苦练刺绣和织布技艺,还开了个琴艺班,教授琴筝。 京师中不是没有比她琴艺更佳的女子,但禁不住林瑜能自己创作新曲,会创作的比只会弹古曲的,地位就是要高那么一截——那些新曲自然都是她在现代记住的旋律,林瑜本来没有当个文抄公的打算,可逼到绝路上,为了赚钱,一切能拿出来当噱头的东西,她都拿出来了。 她硬生生的把朱容湛本该傲过易折、落魄不堪,窘迫贫寒、一蹶不振的命运,给逆转盘活了。 奶娘都因为好奇,亲自去打探过情报,见识了林瑜和朱容湛现在的生活后,回来啧啧有声:“废太子能活成现在这样,该跪下给太子妃磕头。”
离开了皇宫,林瑜反而越来越熠熠生辉。就好像原本荣光万丈的太子妃之位,反而遮盖住了她本身的光华灿烂。 这世道,许多人若是离了家族,就什么都不是。 林瑜却不是这样。 她本人就足够坚韧强大。不靠林府,不靠皇室,不靠娘家,不靠丈夫,也能好好活下去。 只是林瑜不曾未卜先知,并不知道自己未来能赚到钱。 太子一被废,旁的宫人哭天抢地,不知所措,她第一反应便开始绞尽脑汁的去想自己会些什么,能做到些什么,有什么办法可能赚到钱。 太子是天底下最富有的大少爷,后宫佳丽们更是从小到大没为生机发愁过的大小姐,只有在现代是社畜的林瑜最清楚收入的重要性。 她与朱容湛现在就像是被原公司开除的员工,拿了一笔N+1的赔偿金,一时半会还不用担心没有饭吃,但若是不能尽快找到下一份工作,没有收入,到了坐吃山空的那天,情形就十分危险了。 侍女太监们不能带出宫,倒是省了一笔工资支出,但朱容湛那么多老婆,没了太子的收入怎么养得起!? 在朱容湛习惯性的维持着作为太子时的高消费,毫无概念的没过几天就花费掉他们本该可以省吃俭用花一年的“赔偿费”后,林瑜的紧迫感达到了最巅峰。 她本来想着,突遭大变,就让他先自己静一静,但现在发现再不干涉,家都要给他静没了后,林瑜终于忍不下去了。 太子之位没了,是很大的打击,可他还要颓丧到什么时候? 怎么,后半辈子不过了是吧? 再这样下去,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她可不想回林府啊! 好在朱容湛出宫没多久,便遣散了后宫,那些不想过苦日子的女人们纷纷大松了口气,她们嫁给太子是等着以后当皇妃享福的,可不是来吃苦的! 林瑜心想,没了这些人,可以少花好多钱。太好了,这日子好像还能再撑一会儿。 她实在找不到他清醒的间隙,只好挑了个朱容湛好像没那么醉的时候,走到他的身边,决定和他好好谈谈未来的发展。 “我不想走。”
她对朱容湛说:“我们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但仅仅只是这样是不够的。 朱容湛一身的骄纵毛病,受不了一点委屈,林瑜是想跟他搭伙过日子,不是拖飞机养个祖宗。 在强硬的对朱容湛宣布他要是吃完饭不洗碗,他就没饭吃后,林瑜和朱容湛开启了同居生活磨合期的第一场冷战拉锯。 那天中午,她没洗朱容湛的衣服,只做了自己的食物,和饿着肚子又没衣服换的朱容湛大吵了一架,朱容湛转身就回房锁了门不肯出来,与她怄气。 人人家里都是妻子负责家务,凭什么他要自己洗碗洗衣服? 而林瑜虽然吵的时候态度很强硬,但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防止朱容湛越想越气,气急眼跑来打人——那时林瑜和朱容湛虽然已经做了几年夫妻,但一直保持着距离,实在没深入了解过对方的品性,而这年头,男人揍老婆实在常见,尤其是低谷期心态失衡的男人最容易行为出格。 虽然她觉得朱容湛应该不至于,但还是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女子最好也和暴怒的男子保持距离。 她悄悄溜出后门,坐在门口,一边刺绣,一边竖起耳朵聆听院子里的动静。 李萤就是这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她。 那时京中已经传遍了太子妃不肯离开太子的消息,有人叹她痴,有人骂她蠢,有人笑她傻,有人怜她忠。 李萤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他就是……想来看看。 想来看看,这世上最为罕见、最为难得、最为珍惜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