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异于是一场欺辱。
他持着笔,以她的身体为画纸,画笔沾湿了她胸前的布料,以至于紧密地附着在她的肌肤,露出底下的暧昧玉色。 连黑色的蕾丝都足以窥见。 这对任何一个女生来说,都是能让她们恼羞成怒的欺辱。 可程槙目光不曾下移,他反而去看她的神色。 天知道当他那天发现她也给别人同时兼职的时候,他有多么的生气。 他不是没有怀疑自己身边那个保镖的身份。 直到在孤岛的那场大雨,他才骤然惊醒,她原来一直是个女生。 天边闪电划过,白色的光似要将黑夜狠狠地劈开,雷声震耳,就在那一刹那,照亮了山洞里的情景。 雨下得太大,暴烈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落在外头的那架名贵钢琴上,黑白琴键就在这暴雨中摇摇欲坠地发出模糊的钢琴声,满目都是雾蒙蒙的,空气中都漂浮着湿润的水汽。 闪电劈开黑夜的那一刻,山洞被照亮了,在这场大雨里,山洞里看起来都在闪着晶莹的银点,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天边的闪电同时将她纤瘦的身形给照亮。 许是淋雨后体温下降,她有点冷,乌黑的发黏在她的脖子上,唇色苍白,她瑟缩在角落里,在睡梦中双手下意识地环抱着自己,那被雨水沾湿的肌肤透着令人怜惜的冷白。 虽知道她比平常男生都要瘦弱的多,但他从未想过硬挺西装下,会是一具女人荏弱又饱满的躯体。 想到她不顾一切地冲到自己的面前保护自己,身手了得,小小的一只仿佛能抗十个,而再到那夜,她连看见一条无毒的蛇都能吓得脸色发白,跟他不过是爬了一会山路,再让她搭个帐篷她便体力不支,种种行为都与之前体力强悍的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站在山洞里,略带烦意地移开了视线。 其实他一直不了解自己对小江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是男生时,他便与他过分的亲密,那亲密超乎了同性间的距离,害他一度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但他知道自己是不喜欢她的。 他只是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接近她,带着一股熟系又陌生的冲动,他急切地想跟她亲密一点,更亲密一点,想要肌肤相亲,想要做出大胆的行为。 就连他都不知道为何。 眼前的这个保镖,身上仿佛就与生俱来的带有某种魔力,她身上好似存在一种只有他才能闻到的气味,只有他基因才能识别出来的气味。 再到他发现她是女生。 从未假象过的事实,害他在山洞里狼狈地别过了眼。 但是,另一谜团仍深深地困扰着他。 所以,是因为她身上的某些女性特征吸引了他吗?是女人天生的对男人的一种致命吸引力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呆在她的身边,他像在混沌黑暗的世界里终于找到了一片小小的栖息地,在她身边,他可以逃避他不愿面对的现实,感到久违的心安。 所以,明知道她女扮男装接近他可能抱着什么目的。 明明该远离她的,可是他当时还是联系了她。 跟她又见了一面。 他没有强调她必须跟以前一样打扮成保镖的模样,所以,那个黑夜,她从商场里走出来,像寻常的女孩子,留着长发,穿着漂亮的裙子,四肢纤细,经常在他眼前用墨镜遮挡的脸蛋也大大方方暴露在了他的视线里,那是姣好的颜值,她是好看的。 即使他俩不认识毫无相干,在街上她从他的身边经过,他或许会投来视线,多留意她一下。 见她微笑着缓缓向自己走来,就连夜里的凉风都莫名沾上了香味。 程槙看着她,胸口骤然发疼。 像有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脏,又像是整颗心脏被淹没在了水里,要溺死在里面。 看见她,那是一种近乎酸涩的感觉。 又酸又胀,黑暗里程槙捂住了自己发疼的胸口,见她走近,他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重新正眼审视她。 他终于明白这种酸涩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竟然像极了那个该死的女人。 单是像她,都能让他的情绪搅乱得如此厉害吗。 他的眼睛暗了下去。 坐在车上,他冷漠地打量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要是让眼前的少女当她的替身好像也不错的念头。 单只是浮出一点这个念头,都让他无比暴怒。 他竟然会为了那个该死的女人找她的替身留在身边? 越发认识到自己内心深处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他才暴怒得越歇斯底里,因为他剖析了自己,他想得到又得不到的也是她。 所以,他当时让眼前的女人滚了。 他不需要她的替身。 他不想看见面前出现一个与她酷似的女人。 替身? 他才不需要。 他有那么卑微吗?为了她,留一个替身在身边?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曾让他动过当替身念头的女人,竟然会是正主。 他最厌恶又为其困扰的女人,竟在他眼皮底下,当了他那么多久的保镖,而他也丝毫不知情。 更过分的是,她不仅出现在他身边,还给其他人兼职了。 一想到这个,他的眼底便出现了暴虐的暗色。 他觉得自己要被气炸了。 一股又甜又酸涩的感觉弥漫在了胸腔,而他无法摆脱这抹情绪,并且在里面越陷越深。 他决定冷着她,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过分,他告诉她会得到他的审判,不惜一切代价。 他等她主动来找他道歉。 她欠他一个道歉。 可明明是他主动冷着她的,几天不见,为什么心烦意乱的人会是他,不该是她这个罪人吗?为什么反而会是他?为什么? 与此同时,心中的那抹酸胀感越来越强烈,他无力抵抗,任其一点一点消磨自己的意志。 惩罚的是她,为什么受折磨的是他? 那天之后,他有一两次在校园撞见她。 她站在人群里,笑的时候,像是月亮在发光。 她比他想象中的都要过得好。 另一次,他看见了她跟司子辰两人一起回家的画面。 她站在前面,不为所动,任由后面狗皮膏药般的金发少年在后面跟着她。 即使是远远见他一眼,少年身上爽朗耀眼的阳光气息,就像近在咫尺的太阳,足以将他给烫伤。 那是一个跟他性格完全相反,背道而驰的少年。 而他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他们。 他看着司子辰黏在她的身边,对她笑,逗她笑,他太温暖了,就像暖洋洋的小太阳,孜孜不倦地将阳光给予给周围的人,任谁都会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他。 谁不喜欢这样的太阳呢? 很快,他就看见本来愁眉不展的姜茶茶被她身边的少年给逗笑了。 远远看他们,也会觉得很是般配。 为什么她欺骗了他,却能置身事外? 为什么该受惩罚的是他,他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孤独地看着他们。 他最后走了。 心脏也酸涩得更厉害了,从最初的刺痛,变成了一阵阵厉害的钝痛。 这种钝痛感,从她刚才推开这间教室的门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差点要承受不了这种痛,几乎快被打击得直不起腰。 他坐在那架钢琴前,细白的手指顿住了,他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便旁若无人地移开了目光,继续跟旁边的同学点头说笑,仿佛眼前的这个人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但这种伪装很快在听到了她从门口传来的声音而渐渐破防。 见她要走,他垂下来的手指用力地捏紧了底下的西装裤。 他被击溃了。 输得彻底。 他不受控制地将自己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在她关门离开之前,嗓音晦涩地叫住了她。 她来到了他的面前,跟他对视的时候,眼里没有丝毫愧疚,瞳仁干净,里头坦坦荡荡,像是干净的池水。 他微笑。 但一想到她给别人兼职的时候,也像给自己当保镖的时候那么的亲近体贴,他就控制不住地烦躁了起来。 他太明白那是什么了。 像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夜,那是一种名为嫉妒的人类最可怜的情感。 思及此,程槙用力地攥紧画笔,抬眼,试图寻找她脸上任何的一抹情绪。 可他没有寻到。 她甚至没有动怒,她很平静,她像广阔无垠的大海,能接纳他所有任何无理取闹的行为。 她眸光清亮地盯着他。 程槙像被她的目光给烫到了,手里的画笔瞬间又掉落在了地上。 无人捡拾。 很无趣,没意思。 程槙偏过了眼。 “为什么不愤怒。”姜茶茶想了想,她确实应该生气的,但很奇怪的是,她的心意外的平静。 她好像对程槙,包容心一直胜过了其他人。 而且,她也能理解他这次为什么会这么的极端。 她重新看向他,“因为是我做错了,我能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的生气。”
程槙眼睛微缩,像是被刺痛了,眸光破裂,像是孤独的流星。 他手指攥紧,冷哼一声,声音带刺,“你明白什么。”
你什么都不明白,姜茶茶。 刚才滔天的怒火,像被冰凉的海水给冲淡扑灭了,程槙的肩塌了下去,暗红的唇紧抿。 “解气了吗?”
她问。
他不答,他站在无光的角落,就像阴影本身。 姜茶茶温柔一笑,“如果不用再发泄了的话,那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要处理。”明明遭受了这些,她还能对自己笑。看见她的笑,看见她被他沾湿的胸口,程槙的眼突然被刺痛了。 见她转身要走,程槙的心更是沉闷得厉害。 姜茶茶刚走了一步而已,便听到身后他微恼地道。 “站住。”
刚回过头,就见迎面有东西劈头盖脸地朝她砸来,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愣了愣,手一摘,就看见了被她捏在手里的一件男式外套。 已经开始入秋了,天气渐渐转凉,他平时比较虚弱点,所以上学时会随身带着一件外套。 她睫毛微颤,看向了他。 他侧着身,没看她,只听他别扭又恹恹地说了一句。 “穿上。”
姜茶茶穿上他的外套,便离开了。 她的心情很平静,但是不见得她不会对程槙的行为感到不舒服。 她想,乙游男主果然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到了第二天,程槙百年难见地主动给她发了一句消息,说要让她把他的外套拿回给他。 姜茶茶看了一眼,假装没看到,便关掉了手机,继续喝着下午茶,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于是,能接触到姜茶茶的人,最近都慢慢觉得,姜茶茶好像变了。 她的气质由内而外地发生了变化。 她专心学习的样子,好像更迷人了,她的身上有一种人格魅力吸引着他们。 这位极有可能被踢出学生会的副会长,在校园里学习得更专注了,也更加自信。 她整个人,都变松弛了起来。 她现在好像更关注自己,而其他人已经没那么容易就能打乱她的心情了。 她佛系,也更自由自在了。 既然赚不了钱了,姜茶茶就全心全意地当个迷人的女配。 很多人早已知道她的性格发生了变化,变得温柔又可爱,加之她最近个人魅力大大提升,于是,她的追求者变多了,每天都能收到厚厚的一叠情书。 在暗中关注到她变化的人,无一例外地都感觉到烦躁了起来。 尤其是放不下过去的人。 这天姜茶茶刚洗完澡出来,手机便接到了某人耐心拨打的第N个电话。 她捏了捏下巴,拿起手机,接通了这则电话。 “喂?”
男人沉默了几秒,便没有起伏地下达了命令:“我的英语退步了,明天晚上来我家,不要太晚,我不想等很久。”
姜茶茶不由笑了笑。 会长大人就是会长大人,还是跟过去一样傲慢霸道,根本不考虑你愿不愿意,仿佛一切都要按他的心情喜好来,他想要的,就必须得到。 她勾唇,将手机用肩夹住,然后随意地把玩着自己新做的美甲,语调轻快,“好呀。”
见她没有拒绝,她还在自己的掌控之内,闻淮止眉舒展开,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神色,他露出了一抹笑。 这时,电话那头的女声说话突然拐了个弯,她声音甜腻,心情像是不错的样子。 “但是,不好意思这位同学,这里采取的是预约制哦~前面还有两个人在排队呢,如果你不介意等待的话,那么请你填一下预约信息哈~” 下一秒,姜茶茶微信就发过来了一个表格,最顶上的一行写了姓名、预约时间和电话号码,以及预约时长。 而前面,已经有两个男人填好了信息。 闻淮止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