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轴的技术革新项目成功了。
工厂要向上申报成果,作为项目的参与者,第一名毫无疑问就是老七王卫彤。 谁该排第二呢?老七认为,排在第二位的应该是劳模常。 武文杰表示赞同,但劳模常坚决不干。 让到最后,武文杰还是拗不过劳模常,只好遂了他的意,自己成为第二。 由于这个成果,武文杰再次进入了设计科的视野。 连过去从未接触过他的工艺科,这回也关注到了他。 两个科室,前后脚来找车间主任,商量有没有可能把这个才来不久的大学生调到科里。 一个单位来找,车间主任可能还有些难办,但两个单位一起来,他倒省心了。 人家谁来找他,他都是一个招数。 先是一通猛夸,说这个小伙子有多么多么优秀,接下来,就说车间慧眼识珠,知人善任,正在大力培养他,最后再拿出那张武文杰签过字的协议书。 两个科室只好知难而退。 这两家,在工厂都属最牛科室之列,刚分来的大学生,初进这样的科室,自然只能先当大头兵。 而车间已经安排人家当上“小领导”了,还有白纸黑字的协议。这套把式,科室玩不来。只好暂且忍痛割爱。 等他们走了,车间主任才告诉武文杰:“两家科室同时都想要你,这就比较麻烦了,一时很难协调下来,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因此对你来说,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安心车间工作,当好你的班副。等上面整出个子丑寅卯,你再考虑动一动的事。那样,你在基层的底子也打得差不多了,跟车间的协议也到期了,几全其美。在调动工作这方面,无论别人再跟你说什么,既不要听,更不要信。”听车间主任这席话时,武文杰的心里很平静。尽管进厂时间不长,他能感觉到厂里确是个做事的地方。只要你想干事,能干事,就会有机会。一旦干成事了,大家也都会看在眼里。 他对自己说,即使是打算将来上天摘星星,也要先把脚底下的路走好。 话是这么说,但脚底下的路也并非平坦。 这不,这两天他又遇到了烦恼。 曲轴加工采用新工艺以后,组装班的工作量也减轻了一些,而且组装难度更是降低了不少。 工友们干活比过去省力了,开心之余,时不时会夸夸近在眼前的“班副呆”—-他们嫌车辆“发明”的外号“书呆子班副”拗口,背地里给改了。车辆居然也偷偷学去了,要不是他当面叫,武文杰自己还不知道哩。 “班副……武,瞧你那么有能耐的人,放着坐办公室的活不干,偏要跟我们混在一起,多糟践你那点能耐呀。”
工友这么说。当着他面,他们还是叫不出“班副呆”。
称赞和打趣武文杰的话,车辆当然都能听得见。他一般不吭声,只是面无表情地干自己的活。 武文杰自然不能装傻充愣,好歹也得回两句。 可班长就在边上,又不好多说什么,顶多跟着打个哈哈,含混过去。 只是当有人说得有些出圈时,车辆才会突然吼一声:“少说没用的话,快干活!”这边大伙在台位上正干着活呢,有几个人骂骂咧咧回来了,那是混球他们,派出去给下工序交接活的。 他们跟下工序发生了冲突,正跟曲轴的工艺有关。下工序说,组装班送来的活缺项,要打回去返工。 车辆一听就急眼了,扔下手里的家伙就要过去理论。 武文杰对整个工艺都有了解,他相信里面可能有些扯不清的地方。他担心车辆的火爆脾气会让事情变得麻烦,便说:“班长,还是我去跟他们说说吧。”
车辆想了下,说:“好,班副呆,你先去吧,不行再来叫我。你可给我记住了,胳膊肘得向着咱们这边拐,别把屁股坐歪了。要是屁股坐歪了,别说我不答应,弟兄们也不干。你看大伙容易吗?”
武文杰心说:“我还没去看呢,连是啥问题都不清楚,你就给我定下个框框啊?”
他嘴里应着,跟着混球去了下工序。
一来的是武文杰,对方的班长乐了:“你来可太好了。我还真怕你们那个车辆直接过来呢。他要来了,怕是什么事也说不清了。”武文杰忙说:“我们班长正忙着呢,他委托我过来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位班长让武文杰看曲轴的部位,并把他们发现的情况,以及他们的想法跟武文杰说了。 还没等他说完,武文杰就意识到,确实是少了一道工艺。 执行新工艺以前的曲轴组装,这个部位的活是一个工艺组合,由组装班负责。 技改后调整了工艺,工艺组合简化成了一道工艺,但组装班大概片面理解,把仅剩的那道工艺给落了。 “你是明白人,”那位班长对武文杰说,“你来确认一下,这道工艺是不是该由你们做?结果你们省了,就直接转到我们工序了。”
武文杰没有吭声,只是上上下下反复看那个部位。怕拿不准,又把工艺文件要过来仔细看了看。 他正要表态,忽然想起来之前车辆对他的提醒,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班长见他没表态,又说:“你还是那个项目设计的参与者呢,你应该清楚整个工艺分工,这不是明摆的事吗?按老工艺,这块原来就该你们班做,做好以后转到我们班。现在工艺变了,但省掉的是之前那个复杂的工艺组合,这单个的工艺留下来,还应当由你们那边做。你们做完后,才能再交给我们。”
武文杰还是没开口。 这时,只听混球和几个班里的工友在后面说:“说不是我们的,就不是我们的!”
“坚决不给他们干!”
“让他们自己干去!”
武文杰感到有点为难了。为掩饰冷场的尴尬,他向班长提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班长答得准确到位,显得对业务挺熟悉。 但见武文杰迟迟不表态,这位班长也开始不耐烦了:“这么明显的问题,你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还是你说了不算,得请你们那位车班长过来表个态?”
这句话把武文杰激怒了,他张口说道:“这么明白的事,谁来都一样!”
听他这一说,混球等人的脸上都露出得意的表情。 武文杰接着说:“这道工序确确实实应该是我们班的。不知是我们技术组提供的工艺文件没体现,还是在我们在操作时忘了,总之,是我们这边的问题。”
班长乐了:“到底是明白人,这就得了。”
混球几人听了,脸色陡变,扭身就往外走。 班长把一张纸递给武文杰,说:“既然咱们达成一致了,那就麻烦你们在这个质量问题确认书上签个字。看需不需要你跟你们车班长说一声再签。”
武文杰说:“是他委托我来的,而且我对工艺更清楚。没有问题,把笔给我,我来签吧。”
他拿过笔来,正要在确认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忽听远处有人高叫:“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