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抄笔记的时候,武文杰还能听到混球呸呸呸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就沉浸其中,旁若无人了。
他一旦集中精力,效率会很高,无论是记录,还是阅读,都有惊人的速度。 正写得来劲,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是车辆,要跟他商量工作上的事。 武文杰停下笔,合上书,正要起身,不小心书掉在了地上。落地处,封面翻开,露出扉页,“丁娟娟”三个字赫然在目。 车辆忽然很响地嗽了一下嗓子。 正在看书的工友们都抬起头来看车辆,究竟是怎么回事。 熟悉车辆的人都知道,他一般在不高兴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武文杰弯腰拾起书的时候,扉页上“丁娟娟”三个字没遮没拦地晾在那里。 他合上封面,把书拿起来,放进自己的更衣柜。 关于这本书,关于这本书扉页上的名字,他一直在践行“防火防盗防老七”,却忘记了还应该“防火防盗防车辆”。 防老七是怕他乱猜,拿自己开心。 可为什么要防车辆呢?当然是因为之前车车说过的不知真假的话——她的这位初中同学,曾经是车辆的“梦中情人”。 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使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一想,武文杰的心里倒坦然了。 不过车辆那一声嗽嗓子,还是让他吃了一小惊。 他知道这代表车辆心里有不爽。 原因何在?显然不是因为自己动作不够快。听完他招呼,武文杰第一时间就在行动,尽管书掉地上耽误了几秒钟。 另外的解释原因,那就只能是他看到了那个名字,“丁娟娟”。 不想了,想多了累。武文杰跟着车辆走了出去。 商量完工作,武文杰正要走,车辆似乎还有话要跟他说。 武文杰觉察到了,停下脚步,等车辆说话。 等了一会,只听车辆叹了口气。 武文杰料他不会再说什么了,便抽身要走。 谁知这会车辆突然开口了:“你和那个丁老师已经很熟了?”武文杰心里一沉:车辆的心结果然在这儿。 他迅速想了一下,平静地说:“不算熟,只是跟她借了本专业书。”
本来他还想加一句:“没别的了。”
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
自己又不是受审的,说这句话毫无道理。 车辆说:“没事了,你走吧。”看过武文杰抄的笔记,老七并不满足。他嘲讽武文杰:“你制图那么好,怎么徒手照书上画的图那么糟糕哇?那么重要的图,你画的我实在看不明白。你是不是没能耐把原书借来呀?你要借不来,我自己去找。”
老七这么一说,倒把武文杰的好胜心给激起来了:“那本书一直就在我手里,因为书金贵,怕你把书给看坏了。”
老七一听,直接上去翻武文杰床边的书架,结果没有翻到。 他知道武文杰在车间条件有限,不像自己,在办公室里还有一个能装很多东西的文件柜。 既然金贵,他应该拿回宿舍,断没有把书放在车间更衣箱的道理。 原本还想防着老七,现在却又急着要拿给老七证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还弄得车辆在一旁害了痴心,犯了嘀咕。 难怪人家叫自己傻精,或是精傻呢。有时想多了,真不是好事,反倒容易弄巧成绌。 老七催的急,逼的紧,还满脸的不相信。 武文杰决定,马上去车间把书取回来,当场拿给老七交验。 老七还直说便宜话:“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只是现在着急要用,得赶紧看一下。要是你手绘的图跟原版一样,那就不至于费咱俩这事了。”
气得武文杰只想踹他一脚。 今晚车间有夜班。远远看过去,台位上干得热火朝天。 路上武文杰还想着,到车间可别碰上车间主任,却还是碰上了。 其实这是可以想见的。武文杰上夜班的时候,没有哪次车间主任不在的。 只有有数的几回,主任晚上没来,记得有一次是工厂晚上临时开紧急会议,还有一次听说是他老伴病了,他送老伴上医院。 车间主任依旧披着衣服,背着手,四处转悠。 干活的人都在忙着,没工夫搭理他,看他一个人怪闷的。 见武文杰过来了,车间主任挺高兴,也不问他来干什么,扯着他就跟他聊了会车间的事。 本来给老七取书,也不是多么着急的事。但既然自己应下了这事,当然还是越快越好。 自己这一晃俩钟头回不去,难免让人家老七有想法。即使到时候把书拿回去了,老七也会猜想,是不是才去借来的呀?要不怎么会用这么长时间呢。 听车间主任说得差不多了,武文杰赶紧打岔说:“我要从更衣室取个东西,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车间主任本来就没事,该说不该说的,说了一溜够,也算解了闷了。他说他再进车间里转一圈,扭头走了。 武文杰进了更衣室,径直走到自己的更衣箱,拉开一看,咦?那本书怎么不在了? 他怕自己搞错了,赶紧退后两步,没错,这是自己的更衣箱,里面的工作服和物品都是自己的。 这可是他没想到的事。 平时他没有锁更衣箱的习惯,因为里面从不放什么贵重物品。对了,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最贵重的物品,就是那块电子表,他总是随手戴着。 之所以说那本书贵重,一是说买到不容易,二是借来有难度,三是里面的内容,一般人看不懂。 正因为如此,武文杰不担心更想不到这本书会丢。 他又翻了一遍自己的更衣箱,确定那本书肯定不在里面。 既然这样,他就只好采取某些措施了——他打算翻看一下工友们的更衣箱。 这“某些措施”本身也是担着风险的。更衣箱不锁,并不意味着外人可以随便翻。这是一种信任。 况且今天还有人加班,干活的工友可是说回来就回来。 如果人家进屋,看见班副正在翻自己的更衣箱,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无论你怎么解释,场面上都会显得非常难看。 武文杰打开更衣室的门向外张望,楼道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远处厂房里干活的声音。 他在考虑,怎样翻看别人的更衣箱会更安全。 关着更衣室的门,但不把门从里面锁上? 这有一定的风险,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突然回来,无论对“正在下手”的人,还是对“猛然看到”的人来说,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是很可怕的。 那把门从里面锁上呢?似乎也有问题。正好有人来了,推不开门,又见里面亮着灯,还有动静。 假如里面有两个人,还好解释——真的好解释吗?两个同性?两个异性?不好解释,但合乎情理。 如果一个人在里面,又锁着门,那么只能给他发张“鬼鬼祟祟”卡了。 那就没有更好办法了吗?当然不是,还有一招,就是敞开更衣室的大门。凡是要来更衣室的人,都会经过长长的走廊,只要开着门,脚步声远远就能听到,而这个时间,足够屋里的人把一切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