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临走时告诉武文杰,要不了多久他还会来,不过主要是去上海。
“我们跟SH市合作,要在上海运营磁浮列车。”卢卡斯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武文杰吃惊不小。
在轮轨领域才刚刚摸出点门道,人家的磁悬浮列车竟然要在上海开行了! 武文杰那份刚刚树立起来的自信心,顷刻间又有些动摇了:“我们跟人家的差距究竟有多大?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赶上人家?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实现超越的梦想?”丁子成发觉了武文杰的情绪变化,他感到有些好奇:“这次大比武,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吗?怎么看你又愁上了?”
武文杰苦笑了一下:“爸,我感觉自己现在变得好像有点多愁善感。这些年一直在做技术追赶工作,所以对差距特别敏感。我们拼呀拼呀,好容易觉得窗户纸即将要捅破了,可突然又发现,那边又有一扇窗户,又糊着看不出有多厚的窗户纸。”
他把卢卡斯告诉他的关于上海悬浮列车的事,跟岳父说了。 “这方面的情况,我在职时就了解到一些,其实线路早就施工了,列车是直接进口人家现成的,因为确实没有咱们什么事。在磁浮列车这块咱得承认,在技术上几乎没有什么基础,不像轮轨列车,咱们还有相当不薄的底子。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既然能造出来轮轨动车,磁浮列车将来也一样能够造出来。”
丁子成的这番话,让武文杰稍稍宽了点心。 不过,他转念一想,丁子成当初说到捅破动车组“窗户纸”的时候,就有忽悠自己之嫌,说得轻描淡写的,似乎“一捅就破”,可实际上,从岳父当时谈起“窗户纸”,到现在的技术引进,武文杰眼前的那张“窗户纸”,才刚刚隐约有点透亮了。 要按武文杰以往的习惯,只要有业内的新技术进入他视野,那他一定会拿出充分的精力,迅速把相关的知识学深学透学到家,掌握到自己手里。 可当下,对于磁浮列车技术,他是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一个铁路大厂的技术当家人,正值动车技术引进后的消化吸收阶段,要做的事千头万绪,怎一个“忙”字了得。 要不是老七打来电话,武文杰几乎忘了,校庆在即,这意味着,老同学期待已久的毕业二十年聚会就在眼前了。 对于这个聚会,武文杰既热切期待,又有点不踏实。 大学同学四年,情意深厚。 毕业后一别,大家各奔东西。 除了跟少数同学还有些接触外,多数的来往很少了。 上一次的毕业十年聚会,他就因为出国在外,未能参加,留下了好大的遗憾。 这次这个机会,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 但另一方面,要去见老同学,要回学校见老师,特别是要见在业内德高望重的曹校长、曹院士,他心里还真是有些惴惴不安。 要论付出,他问心无愧,但要论结果,他现在还没有十足的底气,甚至可以说,还有些许的不自信。 “同学们让我牵头安排,我也就当仁不让了。”
老七在说这话时,透着意气风发,“别人的场你可以不捧,我的场你可千万不能不捧啊。”
武文杰已经有好久没见到老七了,那回在家招待卢卡斯,车车和老七都在受邀之列,但来的只有车车,老七人在国外,据说忙得一塌糊涂,根本不可能参加。 老七现在担任一家跨国公司的大中华区总经理,这家公司的几个主要产品都是给动车做配套的,未来的发展前景极为可观。 相同的产品,国内的企业短时间内还跟不上趟,无法满足装上动车的要求,老七没有理由不雄心勃勃。 武文杰从老七的口气中,听出了志满意得,也听出了他口中所说的“当仁不让”的意味。 这是一种让武文杰不大习惯的感觉。 他印象中的老七,原先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武文杰让心里有些不舒服的,似乎因为是老七的态度,但退一步想,其实问题还是出在自己的内心。 武文杰曾经在学业上、在技术业务上,都胜过老七几分,甚至在爱情方面,似乎也曾经“占过先机”。 但生活的路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在人生的舞台上,没有彩排,没有预演,只要拉开大幕,戏就一直演下去了。 演到当下,大学毕业后,走进社会整整二十年,老七是一种状态,自己又是一种状态。 “也许,在内心深处,我早已习惯于总是压着老七一头了,是不是现在看上去他事业上比我强,让我感到了不爽?”
听着电话里老七声调高扬的嗓音,武文杰默默地想着。 “你请老二了吗?”
等老七讲的告一段落了,武文杰插话道。
“我跟他联系了,他应当会参加的。十年那次的聚会是他张罗的,据说办得挺好的。这回由我来操持,当然也不想落了下风——又过了十年了,同学们的情况都越来越好,咱们的活动也理应越办越上档次,越有水平。文杰你点子多,可得多给我出点好主意哦。”武文杰含蓄地笑道:“唉,今非昔比了,现在的脑筋,全都拴在动车上了,别的方面不但不灵,反倒比以前迟钝了。”
老七说:“你看你和老二,都是一个腔调,他说现在他的精力都投到做公益上了。”
“那天我也请了老二,特别希望你们哥俩都能来,咱们有多久没一块聚了?”
武文杰接过话头。
老七那头笑了:“说起来,我和老二相比你,要自由得多了。这些年你一直是在为国家做事,特别是现在,整个人都捆在高铁上了,恨不能把自己当成动车的一个零件装上车去。当时听车车说你要在家办啤酒趴,我还真动心思要回来了,不就是10个小时的飞行吗?就是最后一刻,情况临时有些变化,才绊住了脚。”武文杰其实早就听车车说起过,他还当车车说的是托词,现在老七又说起,看来是实情了。 “老二跟你的情况一样,开始也是说要来的,最后还是因为有事,没来了。”
武文杰原本以为老二能来,陈小军说他就在市里,而不像老七那样远在国外。 “我原谅你,不原谅他。”
武文杰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对老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