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杰当时在丁娟娟电话里听到的欢呼声,是灾民们冲着第二批赶到的那支爆破工兵发出的。
就在救援部队第一批六名战士抵达之后几个小时,第二支队伍也赶到了。 这支队伍依然是小分队,但比头一批人数要多,有十几个人,携带的装备也多了许多。 有懂行的同事悄悄告诉丁娟娟,他看到有一部分战士身上背着像是炸药的东西。 “他们要干嘛呀?”丁娟娟并不太明白。
“一定是用来炸开堰塞湖的。”同事的这个猜测看来是有他的根据的。
丁娟娟却愈发迷惑了:“这里还有这么些人呢,把湖炸开了,人往哪儿跑呢?”“选好位置炸,把水往没人的方向引。”
丁娟娟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请去参加那个事先定好只能开十分钟时间的讨论会。 讨论什么?确定把泄洪的水往哪里引。 堰塞湖随时会溃坝,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不可能再给更多的时间,从讨论到确定,最多只能给十分钟。 在这个会上,丁娟娟得知,炸坝的两个选择,一是让倾泻的洪水流向工厂,二是让它流向河对面的那个古老的村庄,还有围绕村庄的大片农田。 会议只开了五分钟,就在村长那近乎号啕的哭声中结束了。 丁娟娟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离开会场很久,丁娟娟的脑海里还一直回响着村长那悲痛欲绝的哭声:“乡亲们,对不住你们啦,咱们祖祖辈辈住的村子,得让洪水冲掉了。人家那是个大厂子,干的是国家的大事,要保住,咱们要顾全大局……” 丁娟娟听说,村长为给村民做工作,一个棚一个棚地去说,说到最后,嗓子哑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只能瞪着血红的眼珠用手势“说”。 眼见着堰塞湖渗水的部位越来越多,堤坝加固已经几乎没有意义了。 工兵们在堤坝紧张地安装炸药,一俟命令下达,就立即启爆。 就在这个时候,丁娟娟听说,有一小部分村民忽然离开防震安置点,擅自跑回村去。 “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村里多危险呀!再说,马上就要炸堤了,泄出来的洪水要冲的就是那一片呀!他们不知道吗?”
丁娟娟不解,心焦地问。 “唉,他们回村的目的,就是想要阻止泄洪,不愿意自己的家园被洪水毁了。”
“哎呀,这可麻烦了。”
麻烦,当然麻烦,而且麻烦还相当不小。 这是丁子成对武文杰说的原话。 丁子成先武文杰一步得知了那边的最新情况,才放下的那颗心又悬了起来。 武文杰听罢,立刻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性。 堤坝随时会垮塌,本来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迅速炸堤,把洪水引向无人区,保证其它区域生命财产的安全。 爆破方案确定,但故土难离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乡亲们的这种方式,让本来已经万分严峻的形势,变得愈加复杂。 “我赶紧给娟娟打个电话过去,问一下现在的情况。”
武文杰打算挂掉岳父的电话,却听丁子成说:“估计你现在找不到娟娟,她和工厂领导一起,跟着乡里和村里的干部下去做老乡工作了。”
“她能做什么老乡的工作啊!”
武文杰一听就急了。
“要说担心,我也担心,但娟娟执意要去,说这也是她的职责。她只在电话里告诉了我一句,说她要当面跟乡亲们讲一下,那家工厂将来要给国家造高铁。”丁子成的声音还算沉着,他的冷静态度让武文杰也安稳了许多,但亲人身临险境,毕竟还是万分牵挂的。 见武文杰没再说什么,丁子成又像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刚才我从一位搞气象的老朋友那里了解到,娟娟她们那一带的大雨已经明显减弱,这对于减轻堰塞湖的压力可以说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武文杰没想到,岳父为了解震区尽可能多的情况,竟然把自己各方面的资源都利用起来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对灾区的情况知道得越多,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内心可能反倒会越焦灼。 好在当地大雨目前已明显减弱这个最新情况,无论如何都是个好消息。 对于武文杰来说,最好的消息莫过于接到丁娟娟的电话了。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当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丁娟娟”三个字的时候,武文杰的心几乎要蹦出来了。 “问题解决了。”
听到丁娟娟的头一句话,武文杰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回到村里的村民人数不多,但相当固执,见到来做工作的,人家就一句话:“你们炸吧,我们和老祖宗一起留在村里。”他们所说的老祖宗,就是指埋在村后头坟地里的那些家族前辈们。 面对这样的情景,乡里的干部急得几乎跳脚,而村长差点说出要带民兵来把这些村民“捆出去”的话。 厂长对村民的性格了解有限,但这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帮着做工作,他向大家承诺,未来会多招收村里的子弟进厂工作。 待大家都没的可说了时,丁娟娟发挥她当老师的优势,言简意赅地把工厂即将要上高铁项目,以及国家高铁未来的发展情况,给在场的村民讲了一番。 “要不了多久,咱们这里就会通高铁,交通便利了,你们的生活和劳动也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大家这回舍弃小家,是为了保住我们的大家,更是为了国家未来能够发展得更好。”
丁娟娟的话效果出奇得好,可以说立竿见影。 鉴于雨势明显见弱,堰塞湖的压力也有所缓解,原定的大面积泄洪方案也临时作了调整。 “泄洪的大方向没有变,但之前方案会把农田连同村民的住宅都淹了,调整以后,损失的主要是农田,乡亲们的房屋和祖坟大多能够保全。另外,厂里还派出了一批工友,冒着危险赶到村里,在泄洪之前又抢建了一个防护堤,把村里的住房和泄洪河道隔离开来,最大限度地保住了乡亲们的利益。”
听完丁娟娟介绍,武文杰长出了一口气。 “危险解除了,你们都放心吧。还有好消息呢,又有差不多一个营的救援部队赶到了,此外还有一些企事业单位和志愿者自行组织的救援队伍,也通过各种方式陆续赶到了这里。对了,就在刚刚,有一架军用直升机降落了。现在天上还有直升机的声音,但因为雾大,还看不到飞机的踪影,估计会有越来越多的飞机开进来。这样一来,尽管陆路暂时不通,但空中通道马上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从丁娟娟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疲惫,反而显得格外兴奋。 武文杰理解她目前的这种状态,因为他在拼命工作的时候,时常会进入这样的高度亢奋状态。 不过他还是提醒丁娟娟要注意休息,千万别累垮了自己。 毕竟,武文杰平时“革命加拼命”,无论多么辛苦,至少有充沛的“后勤保障”,无论是丁娟娟和家人给他提供的温暖呵护,还是单位所创造的良好工作条件,都让他全无后顾之忧,可以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却又极其享受的那样一种工作状态。 而丁娟娟目前的处境,在各方面是难以得到充分保障的,所以对她来说,过于兴奋的工作状态如果持续久了,容易有危险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