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第……二……
从早晨看过成绩表以后，我的人生就剩下这四个字了。 十一长假刚结束竟然就月考，我已经想不出除了修罗地狱能有什么地方比学校更丧心病狂！假期完全没心思复习的我看着试卷简直是一片云里雾里，写出来的东西不知所云，语文阅读答案甚至错了位……我现在都能回想起老师叫我去办公室谈话的时候那种既同情又愤怒的样子，她眼睛里几乎写满了“活该”二字！ 天哪！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还不如让我干脆去做妖怪，至少妖怪不用考试！ 偏偏在这时候，同桌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喂，你没事吧，从早晨开始就趴在桌上没动过……” “你……看……我……像……没……事……么……” 我缓缓从胳膊间半抬起头来，目光透过刘海幽怨地盯着他。 “你你你别吓我！跟贞子阿姨似的……” “哈哈她没事！”这个没心没肺的笑声，莫非是？！ 还没来得及抬头，我就感到背上重重地挨了一掌，这气运丹田的一下差点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拍出来。 “陈天馨你矜持点能死？！”
“哈哈哈陆千铃从此我们就是同道中人啦！我可是倒数第一呀！”
“……鬼才和你同道中人，那样我还不如去死！倒数第一很让你骄傲吗你这白痴！”
“哎呀这有什么丢人的，我们共勉吧哈哈哈！”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我差点把她写在脸上的后半句话念出声来。 “一起努力吧！向倒数第三冲刺！啊哈哈哈！”
我装作没看到她，埋头继续睡。 “别不理我呀！”
她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我抬起头来，盯着这神经病看了几秒。 “不理你？你误会了，我只是在脑子里整理一下槽点，免得待会儿要吐槽得太多忘了词。”从初中开始她就一直是班里倒数，之所以能在这里上学全是靠了她那在这里做老师的爹。初中一直在班里中上游的我高中第一次月考就和她一个水准，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笑柄…… 我现在特别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陆千铃，你怎么能堕落到这种地步啊！ “陈天馨，你今天早晨为什么没交数学卷子？”
我下意识地抬头。说话的是班长郑宇昊。 我暗暗好笑。自从认识唱天馨开始我就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催她交作业——反正是徒劳。她初中屈指可数的几次交作业都已经被同学们传为千载难逢的奇迹。老师们也对她无可奈何，这死皮赖脸的家伙偏偏是教工子弟，他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学生不给他们添麻烦就算是万幸了。 看样子县城转来的班长还不了解陈天馨一贯的作风。说起来，班长可是我们班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当初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这所重点学校，是所有老师同学公认的好苗子，就是不太爱说话，朋友不多。比较保守的他当然看不惯一个女生从来不交作业，所以亲自来催了。 陈天馨显然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对她说这种话了，微微愣了一下。 “哈？关你什么事！”
郑宇昊没料到她会顶回来，一时气得没了词。 “你……老师布置的任务你怎么都不做？！”
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升起。 “我做不做好像不碍着你吧？管得真多！”
陈天馨回了他一个白眼。
“你学习是给谁学的！是为了你的将来，不是为了老师，更不是为了我！”班长毫不退让。
“呵，得了吧，你那套说教听得我耳朵都长老茧了。你不是学得好吗，有种换套词儿！”班里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装作没听到，连聊天的同学都压低了声音，但都时不时偷偷望向争吵的两人。 “那好，你可以不写作业，至少考试的时候别给班里拖后腿！”
“学得好了不起啊？你嫌我拖后腿，你倒是把我赶出去呀！”
几个同学看不下去了，上来劝架说好话，但他们两个好像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张不交作业的名单可是会交给老师的！”
“你去交吧，反正你也就只会打小报告这种幼稚的伎俩！我倒要看看老师能怎么样！”
“你……不要脸！”
“要了有什么用啊？你每天靠吃脸活吗？！”
我打了个冷战。 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妖怪的气息，从那两人的方向传来。 我仔细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而且这种气息非常混乱，分不清是不是他们两人自身的气息…… 还好，正在这时，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陈天馨和郑宇昊只能不甘心地停止了争吵。 一场闹剧这算结束了。 不知为何，刚才那种气息瞬间就消失了，我甚至觉得那是幻觉。也许是最近经历了太多，神经衰弱了吧。 我盯着黑板，却怎么也听不进去老师讲的课，不知不觉就开始走神了。 今天本来就是公布成绩的日子，大家心情肯定都不好，但我还没料到会发展成这样。我估计大家会向着班长，因为毕竟是陈天馨有错在先，还顶撞班长……但是这两个人平时都不是易怒的人，怎么说发火就发火了呢？ 话说回来，这两天忙着考试，我都忘了问问唱天馨为什么能进入那片树林……今天她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敢再跟她说话了，还是明天 再说吧。 谁知道，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我陷入了纠结。 要怎么问她呢？ 你为什么能进入树林？有妖怪指引吗？难道你是妖怪？ …… 怎么问都是被送进精神病院的节奏啊！ 哎，早知道提前想好就好了！ 我悄悄地向前瞥了一眼，却看到了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幕——陈天馨在看•书！而且还是课•本！ 这还是那个在书前坐一分钟就想撕书的唱天馨吗？！ 不光是我，她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奇景，纷纷用差异的眼神盯着她看，最后早自习乱成了一锅粥，她却泰然自若，好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天馨，你今天不舒服？”
一个女生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准是昨天受了刺激，大脑短路了呗！”一个男生半开玩笑地搭腔。
“用不用我们带你去医院看看？”“你病得不轻，千万不要放弃治疗啊！”
…… 陈天馨这才不得不抬起头来，表情很古怪。 “我就不能学习吗？很奇怪吗？”
“哈哈就是，你突然正常了我们觉得有点不正常！”
一个男生笑着说。
但是陈天馨根本不搭茬儿，还没等他说完就低下头继续看书。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看热闹的家伙都无趣地回到了位置上。 我注意到整个过程中，一旁的郑宇昊都在偷偷朝那里张望，依然是一副气愤的样子。 果然不对劲！ 平时不问世事的班长竟然把早自习耗费在这种小事上，平时将学习看作酷刑的陈天馨居然在看书！ 灵魂互换？！ 怎么可能，我一定是小说看多了。 但是眼前的事实是，这两个人都不正常，就像是交换了人格一样。不过也不是完全说不通，笨嘴拙舌的班长碰了钉子无心学习，陈天馨昨天受了刺激励志好好读书……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太大惊小怪了。 但是好像老天故意和我对着干——后来的几天，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 我一直都没有对陈天馨说出我的疑问，不是不敢，而是根本没机会。陈天馨的学习热情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不论是自习还是下课，她都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那饥渴的模样简直要把课本上每一个字都塞进脑子里一样。她原来画满了涂鸦的本子突然被各种笔记和知识整理填满，练习册再也不是空白，虽然还是错误连篇，但是所有的错误都被工工整整地改在了作业本上，还附上了解析，其刻苦程度让班里的大学霸们都为之汗颜！ 果然，不出三日，陈某人的事迹像龙卷风一样疯狂传遍了整个学校，成了榜样中的榜样。所有的老师争相赞扬，都把她当成一个改邪归正的典型，班主任对她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更不可思议的是，对于所有这些赞扬，陈天馨却无动于衷，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要知道她以前可是进步一名都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人啊！ 不是她疯了，就是我们都疯了！ 虽说这应该是好事，但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总在心头徘徊。一个人再怎么突然醒悟，也不至于转变得这么快吧？而且曾经的她，虽说学习不好，还很不靠谱，有点神经大条，但是就因为热情活泼的性格，身边总是围着许多朋友。现在呢？跟她说话的人都会碰一鼻子灰——她根本懒得理睬。 当年的八卦女王，突然成了冰山女王，而且一切都发生在一夜之间！ 我决定亲自和她谈一谈，哪怕她不理我，我也要找到原因！ 于是在她变了性格后的第五天课间，我装作无意地坐到了她前面的位置上。她在埋头做题，完全没有意识到前面换成了另一个人。 “嗨，陈天馨？”我试探着叫她。
不出所料，回答我的只有中性笔在纸上快速游走的刷刷声。我突然觉得有点窘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想问你个问题。”沉默。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大概不会回答我了。我之前明明下了很大决心，告诉自己即使碰了钉子也不放弃，一定要死缠烂打紧追不舍，没想到真的面对这样一个“布娃娃”，我束手无策。 我觉得无趣，站起来准备离开，她却突然开口了。 “反正也是问我怎么突然爱学习了一类的吧。”
冷冰冰的语气。完全不像她会说的话。 我有些讶异地回头。她甚至没有停笔。刚才的回答就像一个错觉。 我重新坐下，认真地看着她。 “不是。我想问你，你到底怎么进入那片树林？”
这明明不是我要问的……算了，就这样吧！ 刷刷声突然停下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因紧张而狂跳的声音。 她一定会否认吧。我想。 “呵，谁知道呢？”
她依然低着头，眼睛藏在厚厚的刘海之下，嘴角却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这是几天以来她第一次笑，却笑得令我毛骨悚然。 不置可否的回答。 我隐隐感觉有蹊跷。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没什么意思呀。”
她笑得更欢了，“每个人都有秘密的，不是吗？比如说——”
她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猩红色的眼睛直直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你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