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进入十一月份，天气渐渐转凉了。绵绵细雨一场接着一场，空气中飘浮着沉郁的气息，已经做好了入冬的准备。我穿着红色的女式风衣，从喧闹的大街拐进了一条拥挤的小巷。
巷子两侧是一家家极小的门面，每间店面上都挂着诸如“藏宝斋”、“明镜轩”的牌匾。这里是一条古玩街，整个街道都是卖古董、卖墨宝的店铺和摊位。因为建在闹市区，这里的客人不少，但几乎都是老年人，一身红衣服的我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径自走近一家挂着“古云书画阁”牌匾的店面。一进入店里，一股浓烈的檀木香气便扑面而来。 我皱了皱眉头，打量起店铺来。店里的墙上、地上都摆满了绿色植物，一些书画作品就挂在翠绿的枝叶间。我的右手边摆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红木架，上面的铜香炉里，一支檀香正散发着袅袅白烟，刚才的香气就是来源于它。 说实话，这个小店布置得还是很有气氛的——如果没有木架上满满摆着的手办的话。 我不止一次想吐槽这种奇怪的陈设，但是每次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好作罢。毕竟对于老二刺猿，我说什么也没用。 今天小店里没有看到店主的身影。正当我准备出门的时候，一个男人撩开门帘，从里间的小门里走了出来。 “哦，我说听到有人进来了，原来是小萱呀！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出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翠绿的唐装，长发挽成一根麻花辫松松地披在右肩肩头，微笑着看着我。 其实我来这里有一半是因为陆千铃的一个电话。她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来，让我查查最近有没有一个驱使两匹白狼做式神的家伙来这附近。我最近不参加除妖师之间的活动，消息来源有限，只能先来这里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大嘴巴店主这里套出点什么来。 “小萱啊，难得来一趟，来看看我最新入手的手办吧！”
见我不回答，这家伙抱起一个带翅膀的初音手办自顾自地说起来，“这可是我下了血本让一个朋友特地从日本带回来的正品呢，啊，miku酱……”
“店主，三十克龙须草，五克鹿血，两打符纸，五十克朱砂，谢谢。”我及时阻止了他将口水滴在可怜的初音身上。
“喔喔，跟我进来吧。”他恋恋不舍地把手办放回架子上，钻进了里间。我跟着他进去，在一旁默默地等待他从一大堆包括漫画在内的杂物里翻找出我要的东西。
这里的店主，古云，是我在三年前认识的。古玩市场上经常会有人打着卖古玩的招牌，私下里做些买卖法器生意的人，我也是偶然进入这家店，看到有除妖的法器摆在外面，才认识了店主。我原先没有稳定的法术工具来源，而且看这店主比较老实，所以成了这里的常客。古云是个十足的怪大叔，对萌物毫无抵抗力，甚至有一次我来店里的时候发现到处爬满了彩色的毛球妖怪。就在我以为他的店被妖怪袭击，正要出手的时候，这家伙满身爬满了毛球从里间走了出来。 “呀，小萱啊，这些是我的新宠物，外面散步看见的，因为太萌了所以就带回来了，可爱吧啊哈哈哈诶呀不要蹭我，好痒啊哈哈哈！”然后我手中没来得及出手的镇妖符就拍在了他脸上。 他身上的小毛球吓得掉了下来，这货居然趴在地上泪汪汪地看着我：“小萱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手滑。哦对了，我要买朱砂。”
要是别人随便散个步都能碰到这么多妖怪，我说什么都不会信。但这家伙不同，他天生就有吸引小妖怪的体质，很招弱小的妖怪喜欢。他不是除妖师，只是贩卖东西的中间人，因为他说自己不喜欢杀戮。他这三年格外照顾我，大概是把我当妹妹看了。我把他当朋友，但没有放下戒心，他也只知道我是一个人生活的高中生，会些除妖术罢了，至于我的实力以及陆千铃的存在，他一概不知道。 “小萱啊，”他把东西交到我手里，“明年一月又有除妖师大赛了，你有兴趣吗？”
“没有。”
我果断答道。
“不要这样嘛，我想我们小萱去了就是妥妥的冠军呀，根本不把上届那两个冠军放在眼里！给他们露一手看看嘛，说不定还有名门家族的公子哥喜欢上你呢，那我们家小萱就不愁嫁了呐……” “闭嘴，鬼才是你们家的，大叔。”我恨不得拿胶带纸把他的嘴贴上。
“不要嘛，人家还年轻，叫哥哥啦~” “滚。”我转身正要踏出店门，突然想起了陆千铃交代的事。 “对了，你最近知不知道有个善于驱使式神的人来这附近了？”
“嗯？没有啊，来的人多了，我也记不清。”
“哦，那打扰了。”
“等一下，小萱，你说的那个人，带着什么样的式神？”
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了：“两匹白狼。”
我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他回忆了一下，开口了： “这个人，我有点印象，前些天来这里买过朱砂。样貌记不清了，好像是个穿着棕色风衣的年轻男人，和我差不多大……” 我连忙转过身：“还有其他印象吗？”
“呃，没有了，就是他身边的白狼挺大的，进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呢，哈哈哈！不过小萱不用担心啦，他本身好像实力不强，不会和你抢生意的！”
他显然是误会了，但是我也没有纠正。 “谢了。再见。”
“下次再来啊！”
他在我身后喊道。
我回到家，给陆千铃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今天得到的消息。 “联系你给我的线索，除妖师大肆屠杀和捕捉妖怪，有可能是要收集妖怪的血做什么。”我补充道，“不过那用途太广了，好多咒术或仪式都会用到妖怪的血，单凭这一点看不出他们的目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好吧，不管他们什么目的，和我无关就是了。多防范一点总归没坏处。”
“你知道就好。”
我没好气地说。
“你怎么还在生气啊！”她委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上次是因为同学有危险，不管也不合适你说是吧……”
“随你好了。下次真死了我可不管。还有，最近别去枫林里，不安全。”她反复发誓后，我挂了电话。关于古云口中的除妖师大赛，我并不是完全不感兴趣，并不是我喜欢与人争高下，而是每次比赛的奖品都是一些难得的好东西，比如罕见的草药，或是珍贵的书籍——关于除妖的书籍往往年代久远，所剩无几，而且不能和普通书籍一同销售，在市场上常常无处寻觅。 这些所谓大赛，没有固定的组织者，是除妖师们自发组织的。有人是为了消遣娱乐，有人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参加，一些有名的家族会把珍贵的东西奉献出来当作冠军的奖品。 大赛允许任何到场的除妖师参加，但是往届的大赛往往就是几大家族的竞争。而这几年，连续几届大赛都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两位并列冠军，全都不是大家族的人。而其中一位冠军，就是陆千铃口中穿斗篷的怪人——黎卿。 傻子都知道这么像古早言情小说男主角的名字不会是他的真名，但世间大概无人知道他的真名。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手段高超，出人意料，却从来不会在众人面前多停留一秒。 不过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比赛的时间地点。虽然为了保密，我没有询问古云，但这不妨碍我打探消息。 我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画着咒文的鸟形纸片，放在嘴边，一边念咒文一边打开窗户，然后把纸片向窗外撒去。一瞬间，每一张纸片都变成了一只白色的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傍晚的天空。这些鸟属于最简单的式神，可以完成简单的指令。 晚上，白鸟一只只从窗口飞了回来，其中一只叼着一封信。它们一进屋，马上变回了纸片，洒了一地。 我捡起地上的信。这是一封请柬，我命令白鸟从别的除妖师那里偷来的。每次组织此类大赛，都会有负责人为知名除妖师发放请柬，上面对于比赛时间地点写得很详细。 这次的比赛地点是海上一个私人小岛，是由如今的一个大家族贡献出来做比赛场地的。 看到奖品的时候，我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次的奖品，是一块灵气极强的琥珀。真正的琥珀形成需要两百万年以上，迄今发现最古老的琥珀开始形成于三亿年前，而最早的古人类出现也才三百至四百万年前。琥珀常年吸收天地灵气，就会成为极罕见的灵石，西方甚至传说琥珀是女神的眼泪化成。 东西是好东西，但只有一个，根本不可能分开。这明摆着是在警告两个冠军，这届的胜者只能是唯一的。 看来又是一场恶战。 我关上窗户，整理地上的纸片，却发现少了一张。这也不是什么怪事，纸做的式神本身就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而且即使是被别的除妖师发现并截获了，他们也无法通过一张纸找到我。 我没怎么在意，将破损严重的纸片扔掉了，剩下的收回抽屉里，等着下次再用。至于邀请函，我夹进了书中。 说实话，我对陆千铃的发誓一点也不信任。这家伙总是感情用事，而且从来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十有八九会无视我的警告自己去调查，而且从来不吸取教训，好了伤疤忘了疼。我能做的，只有保护这家伙作死也不会死了。 天色已经大亮，完全看不出下过雨的痕迹。我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未来的一切，都不会像这些年一样顺利了。 但愿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