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们是说饭店里的那个伙计吧?”
经过梁悠悠的提醒,苏班主瞬间就记了起来:“其实柳飞烟的私生活挺单调乏味的,除了研究戏曲,基本不怎么出门,只有接到外活的时候。”
“外活就是不在戏院,而是出去唱戏么?”
我问。苏班主点了点头说:“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有些是不得不去,有些则是花了大价钱包了一场戏让去唱。这应该是三四年前了,有一次柳飞烟去梅口姚家唱戏,散后东家摆宴,地点就设在了阳德大饭店。那晚我也在,散宴回来后,柳飞烟就一直夸赞饭店里的饭菜,看上去是合了心意。”
“那时施心杰在阳德饭店么?”
我问。“不知道,反正没见到,就算见到也没印象。”
苏班主仔细回忆了下,然后继续说:“柳飞烟对吃食很挑,我们戏院也有大师傅,做的饭菜数一数二,就是满足不了柳飞烟的口,所以吃食多数都是由柯玉年准备。”
“他亲自下厨?”
我有些惊讶。“倒不是,这还得从柳飞烟刚来戏院说起,当年柳飞烟吃过我们这大师傅做的饭后,就让柯玉年来找过我们,说饭菜不合口味,然后说想单独给柳飞烟另聘请一名厨师。我当时应了下来,没多久柯玉年又是筛选又是搞什么美食大赛,最终选定了一位厨师。”
苏班主咧嘴笑了笑,掐灭手中烟说:“当时戏院里里外外埋怨声很多,都劝说我,这么一位名不经传的戏子,干嘛任由她折腾。反正最后是给柳飞烟单独立灶,那位师傅也只做柳飞烟和几个跟包的饭菜。”
“那厨师叫什么,如今可还在戏院?”
我问。“厨师姓陈,说是在家排行老二,大家都叫他陈二。柳飞烟猝死前,这陈二说是家里出了事儿,便请假离开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我派人去找,他家老宅房产递给了赌坊,听说好像是陈老大欠下不少赌债,对方收了房子后,他们一家逃了。”
苏班主看向我说:“这陈二只顾做饭,菜单都是柯玉年把关,所以你要问他柳飞烟的事儿,陈二肯定一无所知,找到他也没用。”
“也就是给梅口姚家唱完戏,在阳德大饭店吃了顿饭后,柳飞烟便开始时常过去?”
我认同苏班主的观点,于是接着询问。“开始没那么频繁,可能一个月去个两三次,做轿去,抬轿的跟柯玉年把她送过去后,就回来。柳飞烟甚至不让柯玉年陪在身旁,只是说几个时辰后去接她。”
苏班主捋了捋稀少的胡子说:“至于刚才说得感情生活,据我了解是没有,不过有些大户人家被她姿色所迷有意追求,也都被我给挡了回去。不过……”“苏班主又想到什么了么?”
我急忙追问。“倒……倒也没什么。”
苏班主突然摆了下手,表情稍显严肃,抬手端起茶杯喝了口。“如果苏班主想起了什么还请告知。”
我继续催促:“没准能帮助到警察局侦破凶案,抓到犯人。”
“都是些陈年往事,这也是我边跟你们说边回忆,突然就将一些事联系了起来。”
苏班主端着茶杯没有放下,吸了口气说:“这不提到柳飞烟感情问题,又想起她男儿身的事实,就一下想起另外一个人了。”
“谁?”
我问。“叫李婴儿,是个反串小生,她比柳飞烟来的晚些,不过柳飞烟见到她就觉得十分有眼缘。柳飞烟是青衣,李婴儿戏里通常花美男打扮,俩人一起搭戏,舞台上恩爱有加,私下里关系也很好。那时戏院也没人知道柳飞烟是男儿身。俩人以姐妹相称,走得十分近。如果是姐妹肯定没毛病,可按照柳飞烟是男儿身这个角度来想,当初两人就似乎过于亲密了。”
苏班主四下看了看,压低些声音说:“有段时间俩人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关系好到让戏院内其它女孩羡慕不已。毕竟那时柳飞烟已崭露头角,有了些名气。”
“那……”我刚想问这个李婴儿如今在哪,苏班主抬手打断了我的话,说道:“我知道长官您想问什么,这个李婴儿已经死了。”
“死了?”
我皱起眉头:“什么原因?”
“上吊。”
苏班主说着回头指了指后面那栋房子:“当时她就住在最边上那间,绳子缠在房梁上。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自杀了,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她也没遇到什么愁事。那天晚场舞台上,也没出什么问题。”
“这是啥时候发生的事儿?”
我问。“也有差不多四年了吧。”
苏班主再次拿起一块茶点吃了口:“说起来好像就是在李婴儿自杀后,柳飞烟去阳德大饭店的次数开始明显增多。李婴儿突然自杀,作为姐妹的柳飞烟极为伤心,连续数日不吃不喝,还因伤心过度倒了下去,休养能有小半个月才从伤痛中逐渐走出来。”
“还真是姐妹情深呢。”
虽然口中这样说,但我心理却在想,毕竟柳飞烟是男儿身,即使他把自己当女人,可生理结构不会改变。柳飞烟跟李婴儿,私下里关系很耐人寻味呢。苏班主似乎从我刚才话语中听出了嘲讽味儿,于是解释说:“柳飞烟肯定不是装伤心的,她是真伤心,装是装不出来的。也是从李婴儿自杀开始,柳飞烟的身体状况才每日俱下,一日不如一日。都跟悲伤有关。”
苏班主彻底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种种,叹了口气说:“其实柳飞烟猝死前,因为有了隐退心,过得还算快乐。本以为她终于彻底走了出来,没成想却突然猝死,许这就是命运吧。”
“这个李婴儿,是否喜欢一阙词。”
我若有所思地询问:“葬花吟。”
“确实。”
苏班主有些惊讶地看向我,然后解释说:“李婴儿擅琵琶,初来戏院唱的就是这首。每每闲暇,或在闺房内,或在这凉亭中,她也时常会唱。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