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身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我好奇为何方丈会如此问,于是直视他点了下头。“我十岁净身,父亲找了个颇有经验的老师傅。”
方丈深吸口气,淡淡地说:“那老师傅把我捆绑在板子上,在我身上闻来闻去,脱下了自己裤子让我伸手握住……”方丈没描述下去,而是停顿了一下说:“过后我对父亲说起此事,父亲却信老师傅,并不信我。那年胡同里的大人们见到我都会喊阉人,后来同龄的孩子也有样学样,一口一个阉人喊着。”
“你是……”我确实大为吃惊。“稍大些的小孩好奇,他们没见过真正的阉人,会把我拦下,扒下我的裤子看。”
方丈微皱眉头说道:“父亲却不以为然,给我灌输那些大太监的事迹,说我若能如他们一样,在宫里混出个名堂,必定光宗耀祖,到时谁敢在说我是阉人。父亲最长提到的,便是李莲英。清咸丰五年净身为太监,同治六年受封二总管,深得慈禧老佛爷器重,最后混到了正二品总管太监,统领全宫所有宦官。”
李莲英是清朝末年最有权势的宦官,我曾在书场听过说书先生讲述关于他的故事。我深吸口气,看向方丈询问:“你……入过宫?”
“我十二岁那年,父亲不知从谁那打通了关系,送我入了宫。我本想着,入宫后身边都是太监,自是会抱团,不会再有嘲笑。谁知我入宫却被派去了看守死人的地儿。”
方丈轻叹了口气说:“皇宫几乎每天都有死人,死人会被暂时存放在一个院子里通知家属前来认领,若无认领,就会被扔去乱石岗,亦或是一把火烧了。宫内太监,无人愿意看守死人,我是新入宫,自然便被送了过去。你想,十二岁,就整日与尸体为伍。有时闷得发慌,我便与尸体谈心。那些尸体都用草席盖着,有宫女儿,有太监,多是被刑罚打死的,皮开肉绽,亦有病死,却只是少数。”
见方丈陷入回忆中开始讲述,我便没有插言,认真倾听着。“十几岁时的我白白净净,负责抬尸体过来暂放的小太监多是十八九,偶尔放下尸体,他们会与我攀谈,与我解闷。太监各个俊俏,很少见丑陋之人,但既非完人,心里多少有些变态。那时我会盼着抬尸体的人过来,但谁知熟络后,他们便肆无忌惮,做些虐待之事,以满足他们变态心里。”
方丈再次换了个姿势,随后说:“可我却状告无门,只能任由霸凌,那段时间我的生活宛如地狱。”
“那你又是怎么从皇宫逃出来,来到北都的?”
我问。“大概是过了几年,皇上要赏赐一批太监宫女给定居在北都的皇族,被选中的人中,就有霸凌我之人,他许是寂寞,也可能是想继续对我霸凌,便提议了我,也将我拉上。出皇城,奔北都,宫女太监加起来大概二十几人,由清兵护送,然而一行人还未进北都,便遇悍匪。当时除了宫女太监,还有皇上赏赐给皇族的一些奇珍异宝,全被悍匪洗劫了去。当时悍匪中有一女子,便是后来的艳匪蛟龙。”
“她救了你?”
我问。“算是。”
方丈回忆道:“悍匪从山上冲下来,我们这伙人瞬间乱了,四处跑开。清兵一共十几人,瞬间便全被杀了。那悍匪头子骑着高头大马,似乎杀疯了眼,随行太监也全被杀害,丫鬟则被拉上了山。我记得那悍匪偷头头看着那些宫女大笑着说‘这些宫女以前在皇宫里伺候皇帝老儿,现如今咱拉山上去让她们伺候咱们’我当时躲藏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蛟龙察觉,骑马过来查看。她应是看见了我,却没声张,这才保住了我的小命。”
“你也就是从那时脱离了皇族掌控?”
我深吸口气。“我身无分文,无亲无故,这时本应该入北都找在这边定居的皇族商量,最起码吃穿不愁,但我那时已厌倦了太监身份,便并未通报,宁愿北都要饭。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一日我跪在街头,突然有人放了一锭银子在我面前,这才抬头,正是蛟龙。她也认出了我,脸上划过惊讶,随后蹲下身询问我情况。”
方丈缓了口气说:“她知我太监身份,得知我的遭遇同情心起,便给我买了身衣服,洗了澡。她没让我进山为匪,而是给我引荐给了异青会。那时郊外悍匪势力极大,听是悍匪夫人引荐,当时的老会长不敢驳面子,便将我收留了下来,入了异青会,算是给足了蛟龙面子。”
“乔堂也并非你真名吧?”
我若有所思询问。“段礼,这是我入宫前的名字。乔堂是来北都时,艳匪蛟龙替我起的。也因为跟蛟龙的这层关系,我在异青会混得风生水起,虽有了些势力,但内心却时常空虚。不知为何,我对长相俊俏之人心有防备,甚至厌恶至极,许是入宫几年侵犯我的都是俊俏太监的缘故吧,反之,若在街面上看见长相奇异之人,我便会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但那时我会尽量压制,直到遇见老会长远亲后……”“可你既然跟艳匪蛟龙有这一层关系,当年被异青会除名,你是可以直接过去投奔的。为什么还要弄个灭青会出来?”
我略有好奇。“艳匪蛟龙介绍我去异青会后,便与我没什么联系了。一是我不想辜负她的期许,二是当时我确实憎恨异青会。我到处游说跟异青会有仇的小帮派,将其聚到一起,明知对抗不了异青会,当时我只是想弄一笔钱。”
方丈如实说道:“我不能是如败家之犬去乞求艳匪蛟龙,若入山寨,也得是风风光光。不能让人瞧不起咱,得让他们高看咱一眼才行。蛟龙男人那时已死,她才成了头头不久,手下兄弟自有不服者,我过去也得给她长长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