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寅时,长寿村有人登翠青山,取清泉之水下来,快马加鞭将其送至北都。你喝的,就是今日取来之水。”
苏礼伯试了试水温,随后说:“因为老爷突然自杀,并未对外宣布,所以取水照旧,存放了几日的水,喝起来这种水果香味就会淡许多。”
我注意到苏礼伯所冲之茶,并非是用茶桌上紫砂罐子里所储存的紧压茶,而是从自己兜里拿出了一个很小的竹筒,用的是那里面的茶叶冲泡,于是询问:“您这竹筒里,是专门为朱广闻准备的茶叶,还是为我所准备的?”
“这是老爷最喜欢的茶,不过很少舍得喝,只是偶尔会让我带过来。老爷出事那晚,所喝的就是这茶,刚才你差人叫我,我就装了一些过来品尝。”
苏礼伯解释道:“这是寿眉,有退热、祛暑功效,会让人精神愉悦、心旷神怡、清肝明目。水是新取之水,可这茶确是从清朝过来的,保存了百年之久。”
“听上去就价格不菲。”
我微皱眉头:“那晚朱广闻是差人叫你时,特意提醒要带这个茶?”
“是的,现在想来,老爷可能就是想喝上这一口,送自己上路,免得惦念。”
苏礼伯又将茶推到我跟前,随后说:“那夜老爷离开书房时已经基本醒酒,他离开后,我便差人将书桌那边的碟子酒壶收了起来,酒壶、吃食,佛爷已经差人过来一一查验过,并未发现有不妥之处。”
“童佛不断差人过来调查朱广闻之死,难道院里没人提出过质疑么?”
我端起茶杯再次品了口。“佛也跟老爷走动相对密切,他怀疑老爷不会突然自杀,想查出过所以然也理所当然,否则就算下葬,老爷九泉之下,也未必心安。”
苏礼伯微皱起眉头:“其实不止佛爷,如果问我,我也觉得老爷这自杀来得突然。”
“此话怎讲?”
我问。“老爷上了岁数,商会只事,多不参与,除了一些必要的重大会议,才过去。现在属于享清福阶段,多数生意上的打理,也全交由两个儿子,能让其操心的事儿本不多,院里也十分和睦,怎会在此时自杀?”
苏礼伯若有所思地说:“夫人,包括老爷的两个儿子,也都觉得老爷自杀来得稀奇,可事实却摆在眼前,所以他们也是默认让佛爷调查的,这才吩咐全院上下,但凡是佛爷请来的人,全力配合,无需通报。”
“都觉得朱广闻不可能自杀,又无法找出非自杀的证据。”
我微微皱眉挺直了身子,又打量了下书房,随后说:“夫人平日里睡得熟么?”
“听常伺候在身边的丫鬟说,夫人睡眠质量还好,不常起夜,但要说睡得多熟,这就不太清楚了。目前了解的情况是,那夜老爷回卧房,夫人并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包括老爷在他旁边割腕,也不知,是清晨苏醒后才发现的。”
苏礼伯看向我说:“先前佛爷请来的人,也怀疑过夫人,可老爷跟夫人感情很好,并无异心。老爷的事儿,夫人被惊吓到了,加上伤心过度,近几日卧床,请了好几个郎中过来。已经多日未出房门,送过去的饭菜,也只是吃了几口便被端了出来。”
“现在夫人不是住在朱广闻出事的卧房吧?”
我问。“搬去了别处,两位儿媳也搬了回来陪着,在细心照料。”
苏礼伯说:“那个卧房也保护了起来,佛爷说给他七日,若七日还查不出任何问题,便下葬,毕竟尸体不能够存放太久,会腐烂掉。你应该是最后一个进宅调查的了,因为七日期限转眼就到,宅里已经开始为下葬做准备了。”
“那尸体如今在?”
我问。“搭建的灵棚,躺在棺材里,只是棺材尚未封盖,由老爷两个儿子轮流守护。”
苏礼伯答。“异青会元老,除了童佛很在乎朱广闻死因外,其余人有质疑的么?”
我继续问。“那就不清楚了。”
苏礼伯轻轻摇头,随后说:“不过近几日除了佛爷不断派人来宅子,其余人并没什么动静,只是在等待下葬时辰,到时在前来为老爷送行。”
“可否陪我去朱广闻出事的卧房看看?”
我将杯子里的茶喝下,然后起身询问。“愿意至极。”
苏礼伯说了句,将所以茶具摆放好,将带来的茶叶又放回兜里,这才走出来引路。我们离开书房,苏礼伯找来灯笼照明,一路来到了朱广闻出事的卧房,跟守在门前的人简单交代了句,随后将门打开。走进去后,我从苏礼伯手里将灯笼要了过来,照亮前方。进门是厅,绕过去左侧才是卧房。卧房是床榻,门打开只是会发出一些轻微的吱嘎声,若熟睡之人,应该不会听到。进入卧房后,门旁有个挂衣服的架子,床榻之上虽然血渍已经干了,但依旧触目惊心。大片的血渍似乎是在提醒进来的人,这里刚发生过命案。苏礼伯走到床榻旁边,那里有个床柜,上面摆放着煤油灯。他将其点亮,然后喊我过去,随后说道:“老爷就是用这个割腕的。”
我缓缓伸手,将刀片拿起来,这刀片应该是用于刮胡子的,还算锋利,用其割破血管肯定不成问题,只是……我若有所思看向床榻上的血渍,左侧血渍较多:“朱广闻是割破了左手手腕?”
“是。”
苏礼伯回答道。床榻并不算大,只是够两个人躺下,左侧躺着夫人,朱广闻是割破了左手腕,血渍已蔓延到夫人所睡的地方,若这都不醒,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服侍夫人的随身丫鬟在哪?能叫来么。”
“我去叫。”
苏礼伯说完转身走出卧房。现场虽然保护了起来,但也遭到了破坏,暂时无法知晓朱广闻割腕后是否有挣扎。从目前所见,被褥已经乱成了一团。我在想,若朱广闻割腕后,有挣扎,夫人离得如此近,又怎能毫无反应?